田襄騎馬走過那片已滿是焦黑色的土地,耳邊滿是j□j哭號,三三兩兩的士兵正在打掃戰場,將一具具已經燒得焦黑不見麵目身形的屍體規整起來,足足幾萬具仿佛木炭樣一節一節的堆在一起,絲毫看不出這些“黑炭”曾經是一個人,一個活人,一個活著的越國士兵。


    突的,田襄打了個寒戰,覺得有幾分畏懼,他突然有些明白昔日楚莊王打破晉軍,有臣下勸其立“京官”(用被殺敵人的頭顱堆積起來在覆蓋上夯土的豐碑),楚莊王拒絕時的心情了。


    田襄不是沒有殺過人,他也曾因為國府中有官吏玩忽職守怒而斬之,他也曾因為府中有下人裏通外家而殺之,可此時此刻他在這片焦土之上看著那幾萬具“黑炭”,他才第一次明白,殺一人和殺萬人是那麽的不同。


    然後他想到了那個會用牙去咬紅腫手指的少年,想到少年清澈的眼神俊秀絕倫的相貌,想到少年不過談笑間奪十幾萬越軍性命如屠豬宰狗,突然,田襄打了個寒顫,突然,他覺得前日那個將傷藥塞進自己懷裏要自己去做好人的很是可愛的少年,讓自己有幾絲畏懼了。


    緊了緊披身上的狐裘,田襄喃喃自語道:“我不明白。”


    田舒道:“我不明白。”


    夏瑜整理著案幾山的軍報,仗打完了不代表軍務就結束了,就像後世公司裏總會有那十分坑爹又繁瑣的工作總結一樣,此時夏瑜也在忙著寫奏表,一邊寫一邊道:“你有什麽不明白的。”


    田舒見夏瑜握著筆皺著眉頭盯著案幾上的竹簡,顯然沒將自己的話放在心上,忍不住上前一步將夏瑜抓起來,拉到那個夏瑜親手用陶土捏製的“3d”立體地圖前,道:“你給我解釋一下。”


    “也給我解釋一下吧”,迴到帥帳的田襄邁步進來,道,“雖然我這個主帥很是沒用,不過掛名斂功而已,但我也想聽聽看我們到底是怎麽打贏的。”


    夏瑜看著田襄邁步進帳,剛想開口打招唿,卻在對上田襄那一對有幾分莫測的眸子時,突然覺得這個這段時日與自己已經十分熟識的年輕人身上有什麽東西似乎變了,有什麽東西似乎讓他看不透了。


    主帥開口,夏瑜沒理由拒絕,雖然田襄隻是掛名而已,但畢竟還是主帥,不聽從他的話就是違抗軍令,再者,此時田襄臉上的神情讓他莫名的覺得不該拒絕,所以夏瑜轉頭拿了一根竹竿,指著那張地圖,道:“越人在臨淄城外建了三處大營,相互策應,若想要破越軍,就必須三營齊破,不然任何一座大營被攻擊,其他兩座營地起兵策應,以多困少,我軍必敗。”


    田襄點頭,他雖然不通兵法,這麽淺顯的道理還能聽得明白的。


    接著夏瑜點了點地圖上標示著三座大營的位置,道:“越人圍城時日已近半年,大營鞏固,若意欲破這三座大營,不能隻靠兵力消耗,畢竟我們的北麵還有燕人犯境,我們消耗不起兵力,所以我決定向老天爺借點東西,用……”


    “火攻!”


    酒肆後房密室裏,公子服人猛然轉過頭,盯著眼前的雖然簡陋但仍然標示詳盡的地圖,道:“火攻,水火無情,手裏的兵力不足便隻有向老天爺借兵,老天爺能給的兵是什麽?便是天時水火而已。”


    公子服人繞著地圖,慢慢行走,慢慢思量,道:“先生你說過夏瑜點兵之時曾經專門挑選了善禦舟者、水性佳者,組成一軍,又召集工匠親授圖紙,做……那個東西叫什麽?”


    一直侍立在側的“酒肆老板”見公子服人有問便迴答道:“破冰船。”


    公子服人聽得“酒肆老板”的迴話,用手指著臨淄城東邊那條沿著東城牆流過的淄水,道:“破冰船載滿油脂南下,意圖在南營,而意圖以火攻破南營,還需……。”


    “東北風!”


    夏瑜伸手一點越人南營道:“我親畫圖紙,作小型投石機,將國府備好的油脂裝入皮囊,命西郭河引破冰船眼淄和南下偷襲越人南營,而越人南營乃是勾踐親自坐鎮,是越人最精銳的軍隊。


    稍有不慎,突襲不成便會使得這精銳的中軍得意策應其餘二營,後果不堪設想,所以我一直不放心西郭河,不過老師說的沒錯,他老人家的識人眼光這次我真是服了。西郭河不僅神不知鬼不覺的帶領船隊突襲到越人的南大營,將裝入皮囊的油脂用投石機扔入越人南營,並用火箭引燃。


    此時正是東北風大盛之時,火燒連營,這七萬越人,瞬時便土崩瓦解了。”


    夏瑜歎了口氣,道:“這是弄險,但是別無他法,若是按我先前謀劃,先打燕人,後打越人,我們本不需要冒這等風險,隻要坐等天寒地凍,不耐苦寒的越人自退就好。”


    “弄險,卻被他給弄贏了。”


    公子服人指著南營,道:“列國之中其實以吳越水軍最強,吳國滅後其國操船造船的工匠大多被越人接手,越人本就冠絕獵國的造船操船術更加精進,此次若非越王以為能夠快下臨淄而未帶造船工匠北上,不曾令越國水軍封鎖淄水,這南營是破不了的,所以,此役是弄險,贏得僥幸。”


    隨即公子服人的手指一移,指向越人西大營,道:“若是破南營是弄險,那這西大營破得卻實在是漂亮!”


    “酒肆老板”看著公子服人指著那個位置,道:“這夏瑜破西大營,險些將臨淄的西城郭也賠了進去,據說西城門甕城外郭燒了個底兒掉,公子你怎麽會說西大營破的漂亮呢?”


    公子服人道:“我說西大營破的漂亮是因為隻有破西大營這一戰不是弄險。”


    一拍西大營的所在的位置,夏瑜道:“三戰之中我最有把握的就是這個西大營,其實在我的謀劃中,我做的最壞的打算便是,南營偷襲失敗,北營相持不下,唯獨西大營,我保西大營必破。”


    田襄微微皺眉,無言,但夏瑜沒注意到,隻是滿是自信傲然的解釋著道:“上將軍還記得我讓國府準備的耕牛嗎?”沒等田襄迴答,夏瑜馬上自己接著道,“不比南營有水路可以暗施偷襲,西大營四麵皆是較為開闊的平原,無處可隱藏,無法可暗取,隻能想辦法直攻,但是我們兵力不足,所以我備下耕牛與五色騎兵。”


    夏瑜道:“我先以五色騎兵用弓弩突襲西大營,這五色騎兵是我在平陰城中訓練的,成軍已經快一年了,我與田舒日夜訓練,未嚐一日懈怠,現在終可堪大用。五色騎兵,每一隊都身著不同顏色的軍服,以五色旗幟配為指揮,行動快速,奔走如雷,每一隊人數都不多,用這人數不多的騎兵用弓弩連續不斷的騷擾射殺西大營士兵,一次也許西大營的守將不理會,兩次也許不理會,但次數多了,尋常守將隻怕做不到眼看著如此少的人不斷的射殺自己的士兵而不行動。”


    夏瑜頓了一下又道:“這條計策有一個要緊之處,便在於弓弩。”


    “弓弩!”


    公子服人盯著地圖上西大營的位置,道:“弓弩的殺傷力很重要,因為越人的大營裏也配備了守營的弩手,弩這種武器本就是楚越一帶的人發明的,因為楚越一帶多山地丘陵,不便弓箭手射獵,所以楚越人士嚓發明了弩。所以楚越人的弩向來做得比中原諸侯要好些,配在軍中的弩手也多些,越人西大營中必然配備弩手,若夏瑜下令這不斷突襲西大營的騎兵手中的弓弩射距不若越人,那就非但不能對越人造成持續的壓製和殺傷,反而會被越人據營還擊,傷亡慘重,所以弓弩的射距與殺傷力十分重要。”


    “酒肆老板”站在公子服人身側,歎息道:“我剛剛探聽到的消息,這個夏瑜將軍親自授給國府工寺的圖紙裏便有製作連發j□j,從參與了突襲西大營的士兵口裏,我探聽得知這種連發弩可射三百步遠,且可以連發威力極大。我本想花費重金買到圖紙,但與我相熟的那個工寺說,夏瑜分別將圖紙授予了幾十個不同的工寺,而且每個人的圖紙都是不完全的,在相隔甚遠的工坊製作,最後將不同部件運到一處組裝,所以會組裝的人不知道那些部件如何製作,會製作的人不知道如何組裝,就算我買來一兩份圖紙也沒有用處。”


    公子服人穩如山嶽,但目中卻有幾分感慨神色,道:“這個夏瑜,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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