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瑜此時在揉腿,想著也許八百年過去他也習慣不了跪坐,聽得田襄的話,瞥了對方一眼,道:“今日剛剛點兵,你我剛剛上任,下的命令完不成還不處罰,那日後誰還聽我們的,這還好是因為征發民夫耕牛不完全算是軍務,咱們是迴來辦的,要是在帥台上,就不得不斬了他立威了。”


    田襄還想說什麽,但看著夏瑜揉完腿便開始揉手,此時那紅紅腫腫的手指似乎越揉似乎越難受,最後竟然不耐得放在嘴裏去咬,田襄急忙起身搶幾步到夏瑜了近前,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哪有手腫了用牙咬的!”


    夏瑜的爪子此時是又疼又癢,這個時代的加工工具不發達,夏瑜拿來當尺子畫圖的竹片打磨的不平滑,雖然沒竹刺但棱角尖利(太圓滑的沒辦法當尺子用),加之夏瑜又用不慣羽毛筆,用帛書畫圖又容易有差錯,而偏偏他要的圖紙是一分一毫都不能有差錯的,無法,值得一遍一遍的重來,等畫完了,這爪子也被那磨得全都腫了起來。


    田襄看著夏瑜那呲牙咧嘴的樣子,轉頭吩咐下人,道:“將我內室裏那個藥盒拿來。”


    下人道了聲“諾”,不過片刻便將一個漆紅的盒子呈送上來,田襄從裏麵拿了盒藥膏,用絲絹沾了小心翼翼的給夏瑜塗抹著,那骨節偏瘦修長白生生的十根手指,十分好看,握在手中仿佛在捧著一件極品白玉雕琢而成的祭禮貴器。


    此時隻聽帥帳外有人大嗓滿的喊道:“阿瑜,兵卒挑的差不多了,我都歸總到營盤裏了,下一步……”然後一踏進帳子,聲音便戛然而止。


    田舒站在那裏看著眼前一幕,田襄握著夏瑜的手,小心翼翼如奉至寶,而夏瑜也就那麽疏疏懶懶的由著他握著,兩人靠的極近,唿吸可聞,腦中瞬間迴想起昨日老夫田至對他說的話:“舒兒,我知道你心儀小瑜兒。”


    那時他是怎麽迴答的,對了,他漲紅了臉,半響不能言語。


    田至看著他,目中有幾分疼惜,最後都化作一聲歎息,道:“舒兒,為父今天與你挑明此事就是想告訴你,你趁早死了這份心吧,老太師已經和我說過,他收小瑜兒為徒,是有意撮合他與長史,小瑜兒是要做執政兒佐的人,你還是不要再對他多抱指望了。”


    老父的話還在腦中迴蕩,眼前的一幕卻似乎便在驗證,田舒低首斂眉,掩蓋住眼中洶湧的情緒,道:“兵卒如數入營,請上將軍示下。”


    而此時,明明光明正大給夏瑜上藥的田襄,卻在田舒闖進來的一刻,不自覺的立刻放開了夏瑜的手,放開後又覺得自己點莫名其妙,這突然冒出來的心虛感是怎麽迴事!?


    夏瑜卻沒注意到田襄、田舒的表情,他隻是覺得那藥膏抹到手上清清涼涼的頓時手指就不癢了也不疼了,萬分驚異,見田襄不給自己抹了,便自己沾了寫藥膏自顧自的摸了起來,一邊抹一邊道:“沒什麽大事了,阿舒這兩天咱們先把軍卒入營的事情搞定,然後封閉軍營抓緊練兵,其實我覺得練兵這事情也不是太難,用不了多長時間,畢竟這些都是正正經經的齊*士,是正規軍……這個詞沒發明吧……不管了,我是說現在不比在平陰城一窮二白收容流民練軍,齊過正規軍雖弱,那也是和晉國相比,不能稱之為千裏馬但好歹還是匹馬,不是騾子,現在要做隻是讓他們熟悉新的軍製和指揮係統而已。”


    一邊囉嗦一邊擦藥,擦完後,手指不疼不癢了,夏瑜覺得萬分清爽,隨即想到了什麽,將那膏藥塞進田襄懷裏,道:“你去看看你那個被打板子的屬官吧。”


    方才還在說練兵的事情,轉眼間又轉到探視屬官,這讓田襄有點反應不過來,傻傻的道:“哈?”


    夏瑜道:“你不是說你那屬官辦事一直很用心嗎?我打了他,你就要去看看他,不要讓他心生怨言,這軍需之事還要勞動你的下屬,讓他們寒了心可不好。”


    田襄眨了眨眼,稍待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夏瑜話裏的意思,道:“你……你的意思是得罪人的事情你做了,讓我去做好人。”


    夏瑜皺眉道:“哪有你說的那麽複雜,我是負責打仗的,有人違抗軍令我當然要罰,你是管後勤的,要懂得懷柔……啊呀,你別廢話了,快點去吧。”


    田襄忍不住想說:你這樣得罪人就不怕……,但看著夏瑜頗為不耐的眼睛,後麵的話便沒說出口,隻是有些感慨的笑了笑,然後道:“我發現啊,你這個人滿可愛的。”


    說完也不等夏瑜迴話便轉身離開了,夏瑜則被這話搞得一愣,他一個猥瑣宅男,從來沒想到有一天有人會用可愛這個詞來形容自己,當即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而目睹這一幕的田舒已經釘在地上般,一言不發,仿佛成了一塊石頭。


    二十天後。


    田襄來焦躁的在主帥大帳內走來走去,夏瑜則是盯著自己親手用陶土捏製的“3d地圖”一動不動,而作為軍中衛尉的田舒此時站立在側,不動如山。


    田襄焦躁的道:“還剩十天,就剩下十天就到一月之期了,我們必須出城與越人一戰!”


    同時覺得這話有點耳熟的夏瑜和田舒不約而同的抬頭,對視了一眼,同時想起在平陰城中田舒嚷嚷著要出城與晉軍決戰那一幕,忍不住相視一笑,而也就在此時隻聽傳令兵大喊著:“西城哨兵軍報!!!!西城哨兵軍報!!!!”跑進來,然後附在夏瑜耳邊說了些什麽,良久夏瑜一言不發,然後夏瑜笑了,挑眉輕笑,道:“上將軍你等不及了?”


    田襄駐足,神色間仍然滿是焦躁,道:“不是我等不及了,是父親和田須都等不及了,近幾日田須一直在父親麵前進讒言,鼓噪一月之期將至,我軍還不見動靜,是龜縮怯戰,父親也有動搖,我們不能再拖下去了!”


    夏瑜聽得田襄之言,很是鄭重的點了點頭,道:“恩,你說的對,我們不能再拖下去了!所以請上將軍升帳,我們今日就開打。”


    田襄愣了,半響才磕磕巴巴的道:“你說真的?”


    夏瑜抬頭看向田襄,笑了,道:“上將軍不必疑惑,時機未到,隱忍蟄伏,”說著,夏瑜的神色突然顯露出一種俾睨天下的驕傲,抬手向空中一抓,握在掌中,道,“時機已到,破賊如探囊取物,不可少待,上將軍點將升帳吧。”


    臨淄城一處酒肆,眼見馬上要到宵禁時辰,街上行人寥落,酒肆也在關門上擋板了,卻在此時有一行人走來,酒肆老板眼見來人,一愣,還沒等言語,那來人已經先行施禮,道:“老板,前段時日在您這裏存了燕酒,今日來取,卻不曾想路上耽擱了,以致此時還要叨擾老板。”


    那愣神的老板聽得來人之言,恍了下神,隨即反應過來,迴禮道:“客說哪裏話,我等生意營生,客要來取酒,隨時來取,哪有早晚之論。”說完這話老板隨即打量了下街上,道,“宵禁時辰就要到了,客隨我入內詳談吧。”


    來人行禮如儀,道:“那麻煩老板了。”


    老板強自笑了笑,將來人引入店內後室,又架了擋板關了店門,轉身便向著來人跪拜下來道:“公子啊,此時臨淄是兵危險地,你怎麽能這個時候進臨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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