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有不少人從剛才田彪那聲“阿瑜”中猜出了夏瑜的身份,作為執政的田常早已從田至的奏報每日的軍報以及各方信息匯總中,對夏瑜從出現到此時 的經曆都了解透徹了,見夏瑜出列,便道:“卿乃此次退晉國的一大功臣。”


    夏瑜此時第一次“真身”上朝,腦中微有小混亂,有點像在高中時上台演講的感覺,但隨即想到前麵那些拍馬屁講廢話的家夥都不害臊,我這個確實有幹貨的有什麽好畏懼的,便挺了挺腰杆,執笏板行禮,然後道:“有賴平陰大夫田至籌措糧草,平陰副將田舒領兵有方,瑜不過略獻薄策。”


    田常平和有韻律的聲音道:“卿自謙了,老太師舉薦卿有退敵良策,可道來否?”


    田常一問,大殿中眾人都將目光集中在夏瑜身上,夏瑜咽了下口水,深吸一口,然後挺胸抬頭,神色端正,朗聲道:“不能。”


    眾人嘩然,田常也皺起了眉頭,而“太子”臉色也不好了,他一力主戰,在這一眾國服官吏之中本是少數,這個時候族老田彪出言相幫,舉薦夏瑜,可這夏瑜卻直言“不能”言退敵良策,豈非是打了自己的臉而幫了那無恥的田須。


    田常少時便平複了神色,道:“老太師保舉卿能退敵,為何卿卻言無退敵之策?”


    夏瑜執笏板躬身一禮,道:“稟執政,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


    由於《孫子兵法》這部兵聖典籍在這個時空沒有產生,所以夏瑜這段采用自《孫子兵法》字字珠璣、包含用兵大道的一連串押韻的排比句,即淺顯易懂又氣勢非常,倒是非常唬人,將大殿中人震得都沒了響兒。


    要知道會打仗是一迴事,但能夠將打仗的道理總結成兵法又是另外一迴事,就像後世很多白手起家將公司做大做強的企業家,要他們說出什麽經濟學道理,多半是說不出的,當然那些把經濟學教科書背的滾瓜爛熟然後試圖將現實裏企業經營套進那個模板裏,不考慮實踐是理論的檢驗標準而非要現實適應理論的經濟學家們,也多半是做不了實事做不強企業的。


    所以說能夠將打仗的道理總結成兵法的人,必然是一個能打仗會打仗常打勝仗的武將,同時也是一個有不低文化水準的人,沒有前者沒有實踐基礎就談不上總結,沒有後者不會寫字措詞也自然寫不成兵書,而孫子的偉大之處就在於他兩者俱全,並且還是一個將戰爭藝術升華到戰爭哲學層次的兵法大家,他著作在幾千年後還是美國西點軍校要求必讀的書目。不僅如此,很多打仗打的好的人多半學識不好,即使學識不錯也多半不是文采飛揚的人,但《孫子兵法》不僅僅是一部偉大的兵法,拋開內容來看,還是一部文采飛揚可讀性極強的優美散文,所以引用《孫子兵法》對沒讀過這部書的人一大段一大段的排比句背出來時,真是要多震撼就有多震撼。


    夏瑜把要背的背完了,見大家都沒個響,第一次上朝的他有幾分心虛,咳了一下,解釋了起來,道:“就是說……就是像上山打獵,獵戶挖了個陷阱準備捕獵,這個時候該是靜寂無聲等著獵物掉進陷阱,哪有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布了陷阱別人不知道的。”


    田常的眉毛又輕微的動了動,道:“此言何解?”


    夏瑜對田常那一直帶著韻律的聲調有幾分好奇,話說一直這麽說話他不累嗎,一邊這樣想,一邊解釋道:“稟執政,兵事之道千變萬化,臨敵之時常常要隨機應變,瑜心中有千萬種腹案可破越人,仰賴於執政給我多少兵馬,多少弓弩箭矢,亦仰賴執政給我多大決斷之權。”


    田常此時目色微動,道:“卿的意思是卿有法破敵,隻是在於兵力不足”,微一沉吟,道,“卿要多少人?”


    夏瑜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田彪,眼見昨夜與田彪商討的情形真的在這殿上出現,昨夜田彪對自己的囑咐浮上心頭,夏瑜神色一正,抬頭執笏板行禮,朗聲道:“不是瑜要多少人,而是執政長史要多少人。”


    所謂的執政府長史正是方才與田須爭執的“太子”——田襄,此時田襄的官位是執政府長史,負責打理國府財貨稅賦。


    田常眉頭微皺,徐徐道:“卿此言何意?”


    夏瑜朗聲道:“瑜奏請執政封長史為退敵主將,瑜願為副將。”


    田常聽得此話,目光在殿中眾臣身上掃過了一遍,最後目光落在了此時在自己下首端坐閉目養神狀的田彪身上,還未言語,便聽一人洪亮高聲:“須反對。”


    田常看向聲音來處,隻見田須執笏板出列,道:“長史之才在於理財治政,兵事非其所長,退越之事,隻怕……”


    但還沒等田須說完,“太子”田襄已經出列打斷田須的話,道:“父親,孩兒願任退敵主將。”


    田常目光移到自己的孩子田襄身上,停頓片刻,再次看向夏瑜,道:“卿需要多少人?”


    夏瑜與田彪昨天徹夜商量,早已在心中打好腹稿,道:“五萬人,但須執政賜下金牌令箭,許我親自挑選訓練,另瑜請調半數國府兵械坊工匠配合督造兵械,亦請平陰司馬田舒為軍中衛尉法官。”


    現在臨淄城的守軍少說也有十幾萬,五萬人真的不算多,更何況夏瑜主動請求讓田常的兒子“太子”田襄做主將,自己做副將,更請求田舒任職軍中衛尉法官,這樣讓兩個田氏子弟在身邊的人事安排,可以看得出是為了讓田常徹底安心,隻怕不是夏瑜這個十幾歲的少年人能夠細心料想得到的。


    田常的目光再次轉向一直閉目養神狀的田彪,然後看向夏瑜,道:“卿到底有何退敵良策,不知可否在此詳細言明。”


    夏瑜抬頭看著田常,目光相對而不閃避,在這個時代是頗為無禮的舉動,但夏瑜還是這麽做了道:“執政,請執政告知國府在晉、越、燕各國宮廷可有細作間探。”


    田常微怔,但還沒等田常迴答,夏瑜便接著道:“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執政,越人圍城良久,不知道有多少細作探子混入城中,我若將我的軍策在此細細言明,執政覺得越人會不會知道?”


    夏瑜這話沒有明著說,先是問田常齊國國府在其他邦國有沒有間諜,自然是有的,此時天下諸侯相互之間既合作又敵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齊國在他國有細作,他國自然在齊國也有,何況越人圍城良久,怎麽可能不派細作入城打探。


    田須此時開口了,道:“須請執政慎重,貿然將五萬大軍交由外氏子弟,太過弄險。”


    此時田襄上前一步,道:“不是交給外氏子弟,而是交給孩兒”,言罷,轉頭看向田須道,“怎麽,阿叔覺得襄會背叛田氏背叛父親嗎?”


    田須低頭行禮,道:“須不敢,隻是長史你畢竟未經戰陣磨練,貿然擔任主將,萬一戰敗……。”


    還沒等田須說完,夏瑜上前一步,朗聲道:“瑜願立軍令狀,若是不勝,斬瑜頭顱。”


    聽得此話,田常眉頭一跳,而一直閉目養神狀的田彪此時突然起身,也出列道:“老夫願以項上頭顱作保,長史與下大夫此戰必勝。”下大夫是夏瑜此時的爵位,“長史與下大夫”就是在說田襄與夏瑜。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就連夏瑜都怔住了,這句話不是他昨天和田彪商量好的。


    此時,以田彪此時輩分之高地位之尊貴,朝堂之上根本沒有任何人能夠動得了他絲毫,此時田彪卻說出願意以頭顱作保的話,這分明是將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壓到其上來冒險了,贏了以田彪此時份位不可能更加尊貴,輸了則老來不保,何苦。


    何苦?為家族而苦,須發皆白的田彪麵色平靜,隻要田氏強大,性命不要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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