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孔偉身後一中年人一直默默不語侍立著,眼見孔偉大怒拍案,上前一步施禮,道:“將軍休惱,我留下便是。”


    夏瑜聽得此人言,微有驚奇,轉頭仔細打量,問道:“你是?”


    那人向夏瑜施禮,道:“在下便是田會。”


    孔偉聽得田會自己開口說話了,微微失措,道:“大夫,你……”


    田會道:“這許多時日得賴將軍庇護,在下方能平安活命到今日,已是僥幸,如何還能讓大軍為我牽連陪葬,在下願意留下。”


    孔偉還是有些猶豫,此時田會主動開口要留下來,雖然避免了別人說自己或者說晉國不義,但這等做法到底是有些不厚道的,所以孔偉還是猶豫。


    此時田會有再拜施禮,道:“將軍,此時廩丘已失,就算將軍不願舍棄在下,在下也隻能隨將軍迴晉國,我生在於齊國長在齊國,故土難離,願死於斯也不願生離。”


    孔偉聽得此話,終是下定了決心,道:“既然大夫不願遠離故土,在下也不強求了,哎,是在下辜負大夫了。”言罷轉頭向夏瑜施禮,道,“田會大夫乃是邦國忠臣,若忠臣不得善終,世間又有多少人願意再忠於邦國,將軍您並非田氏族人,想來與田會大夫便並無太大冤仇,是以在下懇請將軍善待田會大夫。”


    其實孔偉這話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從來大家都是恨叛徒超過於恨敵人的,田會本來就是齊國人,並且不僅僅是齊國人還是田氏的族人,卻背棄了齊國背棄了田氏,獻廩丘城與晉國,孔偉既然都已經放棄了田會,拿他作為交換大軍撤退的條件,此時再出言懇求夏瑜善待田會,不過是出於良心上的一點不安罷了,有沒有用,誰又知道。


    夏瑜看了眼田會,又看了眼孔偉,花了點時間才明白兩人的意思,恍然大悟,道:“哦,你以為我要殺他啊,行了,你放心,我沒那意思,我又沒閑的蛋疼,隨便殺人。”


    孔偉額頭上青筋直冒,他不明白為什麽眼前少年姿容絕世才華橫溢,明明是該讓人傾慕非常的人物,但說起話來卻總有點讓人牙齒發酸的感覺——那句“蛋疼”,雖然沒聽過,但不需要多高的智慧就能夠才出來是什麽意思。


    話說隻要是個男人,咳,在這個世界是所有人,便沒有人不對自己的那個部位有極為小心而隱秘的保護欲,聽到夏瑜大咧咧的說出“蛋疼”這兩個字時,孔偉不自禁的覺得貌似身體的下麵某處重要部位也有點抽疼。


    孔偉率領自己來時的那二十乘戰車走了,迴去準備退軍事宜,田會留下了,就那麽站著看著夏瑜,看得夏瑜有點尷尬,摸了摸下巴,道:“那個……恩,咱們迴去吧。”


    這麽說,田會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道:“諾。”


    夏瑜起身要身邊的侍從收拾案幾鋪榻,鬼使神差的問了句:“你為什麽要背齊歸晉?”


    田會抬起頭來看著夏瑜,夏瑜撓了撓頭,道:“你是田氏子弟,田氏篡逆,別人反對,你卻不該……”


    田會就這麽平靜的看著夏瑜,道:“我不是田氏子弟。”


    夏瑜愣了,道:“what!?”


    田會神色平靜而蕭索,道:“將軍可知田氏來曆?”


    夏瑜心道:咱曆史學的不大好,除了《國家戰爭》熏出來的那些,其他不見得知道很多,但此時他正走貴族範cosy,不大好說自己不知道,動了動手指,調出來人工生化智能模擬的w7界麵,想上度娘搜索下田氏到底是何來曆,但還沒等他動作,田會已經開口了。


    田會道:“田氏先祖本陳完是陳國厲公的小兒子,陳國內亂,陳完逃到齊國,被當時的桓公任命為工正,從此世代在齊國居住下來。”


    夏瑜道:“哦。”被科普,嗚嗚,話說等迴頭有空了還是要看書啊,這齊國現在是田氏把持,自己以後要是想在齊國混下去,連田氏底細都不知道那行了呢,那就和入了一個幫會連幫主是誰都不知道,進團刷副本連指揮是誰都沒搞清楚一樣,還想著通關,妥妥的找死呢。


    田會道:“田氏本是逃難至齊國,自然人口單薄,為了壯大氏族,田氏常以家族伎人招待來客,生下子嗣衝做田氏子弟教養,這乃是田氏能在齊國壯大的原因之一。”


    夏瑜⊙﹏⊙b汗,這法子都能想出來,給別人養孩子還養的這麽心甘情願主動自如,哎,如此心胸,難怪能幹造反這門高技術活,還能幹成功。不過田會突然說出這個田氏昔日隱秘,又說自己不是田氏子弟,難道……,心裏有了懷疑,夏瑜便忍不住滿是詭異的上下打量田會。


    田會根本沒去在意夏瑜詭異的打量,很平靜的道:“我不是田氏子弟,我是薑氏血脈。”


    夏瑜腦袋一時轉不過來彎,花了一小會兒功夫才理清頭緒——田會說田氏有很多不是田氏血脈的子弟,田會說他不是田氏子弟,而是薑氏血脈,薑氏是哪個家族,額,春秋很有名的薑氏是哪個?薑子牙?對,這個很有名,薑子牙,不就是受封在齊地的齊國開國先祖嗎?那不就是說是被現在這個田氏趕到東海邊上篡位pass掉的薑氏!


    夏瑜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這都哪和哪啊!這不是《國家戰爭》嗎?怎麽一瞬間峰迴路轉變身世隱秘狗血豪門恩怨鬥爭劇了?


    田會見夏瑜眼睛瞪得老大,知道夏瑜明了自己話中的含義,道:“我內父本是田氏內室的一名歌伎,昔日薑氏公子來田氏府上做客,我內父奉命服侍薑氏公子,三月之後,內父發現自己有孕在身。這四十年來我辛辛苦苦為田氏基業奔走效力,為田氏做大勞心勞力竭盡才智,直到日前我內父病重之時將內情告知於我,我方知這許多年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田氏代薑添磚加瓦,我愧對父族。”


    夏瑜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麽好,他隻覺得田會這個人貌似從出生時起,頭頂上就寫下了“注定悲催”的字眼。


    田會向夏瑜施禮,道:“我會為齊國下臣,背棄薑氏舊主,不忠;受田氏養育之恩,卻背田歸晉,不義;身為薑氏血脈,多年來卻助田氏篡薑,不孝。如此不忠不義不孝之人,本無麵目立於天地之間,苟且到如今不過想為父族略盡綿薄之力,今日事敗,會已然生無可戀,所求者唯有一事,在下死後,若將軍不棄為在下收屍,墓碑之上,請刻‘齊下臣薑氏會之墓’。我之一生都謂‘田會’,死而碑能明文薑氏,也算葉落而歸根,哪怕無享祭祀,也能含笑九泉了。”


    夏瑜剛想說我不會殺你,但田會根本沒給他開口機會,拔劍橫頸自刎,鮮血直濺五步,將夏瑜身前案幾染成殷虹,更有幾滴鮮血飛濺至夏瑜麵頰,讓他忍不住伸手去抹。


    指尖上一摸嫣紅,那宛如白玉雕琢的手指襯托那抹血色分外妖嬈,夏瑜有些呆愣,嚴格說起來,不算上那些連名姓都不記得的小兵軍卒,在這個世界上,真正知名知底又死在自己眼前的,田會,不應該叫薑會或是公孫會,算是第一個,所以夏瑜有些呆愣。


    此時的夏瑜還不知道,公孫會不是最後一個,來到這個世界愈久,消失在他指尖的血色便越來越多,薑會是第一個,可惜不是最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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