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鐸什麽意思?為什麽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沈莙心亂如麻,一個人待在長廊拐角處胡思亂想了許久,等迴過神來才發現身邊還餘下一個小丫鬟提著宮燈誠惶誠恐地等著她。


    夜間的風有些涼,到底惦記著姬潯,即便心裏慌亂沈莙也無暇顧及,隻托那小丫鬟替她引路,心不在焉地往迴走。


    鏡花台在深夜鬧了一場,等再安靜下來時竹瀝也有些筋疲力盡。隻她還算謹記著姬桓的吩咐,撐著困倦的身子在迴房之前到沈莙臥房門口確認沒有異常。


    她到時臥房裏已是漆黑一片,竹瀝貼門仔細聽了聽,屋裏靜悄悄的,想是沈莙已經睡了。她也有些撐不住了,方才四處奔走擾了睡眠,況且這裏看起來和平時無異,因此竹瀝也未多心,略站了站便迴房休息了。


    然而就在裏屋床榻紗帳裏頭,此時卻不止睡了沈莙一個,她側躺著,和姬潯麵對麵,一臉的緊張。後者倒沒什麽慌亂的神情,稍稍等了一會兒便拍拍她的頭,好笑道:


    “行了,人已經走遠了。”


    沈莙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肩膀也放送下來,就著窗口投射進來的月光抬眼看著姬潯近在咫尺的俊臉,這才發現兩人的距離實在太近了些,驟然就紅了臉。她想稍稍往後退,可又怕跌下床去,手足無措之時卻被姬潯手一伸,緩慢而又堅定地揉進了懷裏。


    “看來你對這副皮相當真是喜歡的不得了。”


    姬潯話裏的調笑意味明顯,他壓低了聲音說話時聲線慵懶又多情,鬧得沈莙連耳朵都紅了。她費力地從他懷裏抬起頭,想要反駁兩句卻羞恥地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到狡辯的突破口。她呆愣了好一會兒,然後懊惱地重新將臉埋進姬潯的胸膛。


    他們彼此心中都有無數的話要說,可是此時真正擁在一起了才發現自己竟如此貪戀這片刻的寧靜。沈莙窩在姬潯懷裏,聽著他有節奏的心跳聲,躁亂了許久的心也逐漸安定下來。


    “我……我都……知道了……”


    她這句話來得突兀,姬潯卻輕而易舉地聽懂了。他先是沉聲應了一句“嗯”,然後停頓了好一會兒才低頭看著沈莙氤氳的雙眼道:


    “怨我瞞著你?”


    沈莙就著這個姿勢搖了搖頭,鬢間幾綹頭發掃過姬潯的下巴,有些微癢。他看起來有些歎息的意思,依舊輕聲道:


    “我原本沒打算將你牽扯進來的,叫你承受這些並非我的本意。你與我的過去無關,不該陷進這些事來,因此我更願意自己結束這一切,然後在很多年之後不經意間將這段過往告訴你,作為一份談資而不是此時的煩惱。”


    他原來打算年底接沈莙進府,從此把人時刻放在跟前看著,把她護得好好的,不叫這些事牽累與於她,可是如今一切都已經遠離了他的計劃。姬潯歎了口氣,也罷,總歸是要告訴她的,如今她知道了倒也免去許多麻煩。


    沈莙伸手迴抱著姬潯,不敢抬頭看他的表情,無論是哀戚悲傷還是無動於衷都足以讓她的心飽受煎熬。


    “沒事的,你如今有我了,我會一直陪著你。如今你親也親了,抱也抱了,生生死死對對錯錯,總歸我已經栽在你手裏了。”


    姬潯放柔了表情,不情願地承認沈莙每一迴笨拙的安慰竟都出奇的有用。隻可惜他這裏欣慰剛冒了點頭,懷裏的人便適時地開始煞風景了。


    “我都想好了,等一切都結束了我們就領養幾個水靈的小孩兒,最好像楚鄢那般聰明。”


    先不論沈莙話裏提到楚鄢時姬潯心裏有多不爽,現在還有一樁更要緊的事要解決,


    “好端端的為什麽要領養?”


    沈莙咳嗽兩聲,表情高深莫測,幾次欲言又止,


    “你不是……那什麽嘛……”


    姬潯哪裏還有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的,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表情變得很是猙獰,就連語調都是咬牙切齒,


    “我一定是瘋了才會對你有所期待!”


    沈莙覺得無緣無故被姬潯罵了,心裏還很是委屈,明明她是體貼他來著,難不成說得還是直白了些,所以傷他自尊了?不至於吧?


    姬潯也算是被沈莙氣慣了,覺得下次當她說自己‘都知道了’時最好還是先抱著懷疑的態度。沈莙覺得自己多說多錯,而姬潯此刻又深切認為她還是不說話的時候比較可愛,因此即便拎不清的事還有很多,接下來的時間他們卻是靜靜相擁著渡過的。


    沈莙迷迷糊糊地窩在姬潯懷裏睡了一覺,醒來時天色已經變得灰蒙蒙了,她一睜眼便對上了姬潯難得溫柔的眼神。


    “天快要亮了。”你該走了。


    沈莙神情懨懨的,後麵那句話無論如何也不想說出口。


    姬潯揉了揉她漆黑的頭發,歎了口氣,


    “不叫我帶你走?”


    沈莙撇撇嘴,微微撐起身子,好看清他的臉,


    “我也不是蠢的,雖然不大想留在這裏,可若此時我突然消失了,姬桓立馬就能猜到你早已到了雲南郡,更嚴重的還會懷疑昨夜因不適把人都引走的楚鄢。你們已經達成了共識,這件事瞞得越久越好。你若把我接走,我就得東躲西藏,那樣反而更危險。這裏耳目眾多,即便我不樂意,以後你也不該再貿然進來找我了。天知道昨夜裏姬桓有沒有心生懷疑,此時府中下人還未盡起,你趕緊離開是正經。什麽搭救不搭救的,且都等你把一切安置妥當再說吧,這裏也有吃有喝,又有楚鄢陪著,我不會出什麽事的。”


    姬潯聽她前麵說的幾句話內心有些複雜,他鮮有無能為力的事,沈莙若是怨他隻怕還好些,不會有此時無可奈何的感覺。好在這位沈姑娘轉移注意力的能力一流,當那句‘有楚鄢陪著’的話一出,姬潯的臉立馬就拉了下來。


    “楚鄢可不是個不通世事的毛頭小子,你若是和他拉扯不清可仔細你的皮!”


    這是吃得哪門子的飛醋?沈莙心裏真的很無奈,怎麽總有人覺得她和楚鄢有些什麽呢?奈何她沒膽子在這種事情上和姬潯強,因此隻好對著他再三起誓才把人哄好了。


    伺候沈莙洗漱的丫鬟前來敲門的時候屋子裏已經隻有她一個了,沈莙平躺在榻上盯著床頂看,心裏空落落的。姬潯不來便罷,來了再走總叫人心裏難受,生怕昨夜隻是一個美夢,到頭來隻是自己空歡喜一場。


    楚鄢來了鏡花台,這倒給沈莙無聊的生活帶來了新的樂趣。從前伺候起居的丫鬟婆子都像木頭似的一問三不知,弄得沈莙很鬱悶。


    可是楚鄢不一樣,他看過的書比她還多,兩人在一起隻就這其中一本地理誌就能說上好幾個時辰的話。偶爾楚鄢興致來了會指導沈莙下棋,連帶著一段時間下來後者的棋藝也有所長進。


    “你說有趣不有趣?算起來我家中兩個兄長娶得都是你們楚門的女孩兒。”


    沈莙看著縱橫交錯黑白相間的棋盤,忽然就想起了小時候沈菱逮著她一遍一遍擺棋譜的情境,臉上掛著一抹苦笑。


    “我是不是永遠見不著二哥了?”


    楚鄢再一次將沈莙的棋路堵死,看著她失落的模樣,深知她心中的焦躁。


    “穗姐兒自小養在家主膝下,詩書禮樂,持家之道都被精心教導。她性子純良,卻也不是不知世事,況且又一心一意喜歡你二哥,因此必然會好生照顧他的。你不要擔心,試著相信姬潯,他知道沈公子對你的重要性,不會叫你傷心的。”


    楚穗……沈莙想起那個紅著臉把書信塞在自己手裏的小姑娘,心裏也有些欣慰。沈菱待她的態度也不一般,兩人是兩情相悅,這自然是一樁好姻緣,至少他們兄妹兩個總要有一個順順利利地和喜歡的人水到渠成不是。至於她和姬潯,隻怕將來要走的路還長著呢,長得看不見盡頭……


    楚鄢看著出神的沈莙,搖頭歎息,知她是又犯了癡病。每當這個時候楚鄢總是會感歎,情字害人不淺,盡管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可是看著這些個原本堅強而又聰慧的人陷在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愁緒裏,他便會慶幸,慶幸自己還沒有碰著這個讓人性情大變卻又難以掌控的東西。


    他捏著棋子敲了敲棋盤,沈莙被這突然的聲響嚇得迴了神,隻見麵前的人似笑非笑道:


    “再繼續發愣,阿莙的棋子就要被吃光了。”


    沈莙拍了拍臉,衝著他尷尬地笑了一下,趕緊專注地盯著棋盤分析局勢。


    自楚鄢進了鏡花台,姬桓便來得少了,偶爾過來‘巡視’一番沈莙也是和楚鄢喝茶說話,不怎麽樂意搭理他。楚鄢倒是習慣了一心二用,一麵和沈莙說著閑話,一麵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姬桓的神情。


    然而隨著日子慢慢推移,姬桓的懷疑終是越來越重。淩雲殿裏陸鐸自顧自地喝著茶,隻見姬桓隨手將一份密函丟給了他,


    “信上說截殺又失敗了。”


    陸鐸倒是一點也不驚訝,隻將信紙攤開來細


    看,一麵漫不經心道:


    “這不是應該的麽?若是姬潯這麽輕易就被擊敗了,那南方與他對峙這麽些年倒成了個笑話。”


    姬桓冷笑一聲,一臉煩躁地將書桌上的公文都掃到一邊,


    “這我自然知道,可你道如何,信上說他才到臨海郡,可是那些個截殺的人竟無一見過他本人,這難道還不算奇怪嗎?”


    陸鐸皺了皺眉頭,將信紙依舊疊好放在一邊,沉聲道:


    “王爺覺得他其實已經到了益州?”


    姬桓的眼神冷漠而又銳利,他盯著眼前一方精致的紙鎮,隻用了片刻便恢複了慣有的笑容,


    “益州?隻怕已經到了雲南郡了吧,說不準連王府都已經進過了。”


    陸鐸心念一動,即便姬桓神情與平日無異,他還是充分感覺到了沸騰的怒氣。隻這怒氣是為了什麽,因為姬潯成功地瞞了他這許久,人卻早已到了雲南郡,還是憤怒他可能已經悄無聲息地進了王府?若是後者,姬潯冒險進了王府,原因隻有一個——沈莙。


    姬桓因此覺得憤怒?陸鐸心覺好笑,難不成這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感覺?又或許當初的姬桓看自己因沈莙焦頭爛額的時候也是這般心生嘲諷的?這人如今正在往一處懸崖逐漸靠攏,隻他自己還以為早已轉換了方向。那麽姬桓的結局究竟會是懸崖勒馬還是像自己一樣粉身碎骨呢?


    黃昏已誌,霞光染紅了半邊天空,整個南詔王府籠罩在醉人光彩下,雕欄畫棟,斜簷朱窗,明明是寧靜而又美好的一幕,卻因為各人複雜的心事被攪亂。


    沈莙和楚鄢坐在鏡花台正殿的屋簷下,一同望著瀲灩的晚霞看。一切似乎都在這一美妙風光下拉開帷幕,然而此時的沈莙卻還不知道珍惜這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他們二人在晚膳之後迎來了鏡花台第二次的熱鬧非凡。裴榕和裴胤,陸鐸和姬桓,個個都氣勢凜然,在星星點點燈火的簇擁下來到了沈莙和楚鄢跟前。


    通常姬桓總是最愛一句話轉幾個彎的那個人,隻是這一次他卻很直接,直接得讓沈莙心慌。


    “雲南郡已經戒嚴了,你說,我幾天能將姬潯搜出來呢?”


    沈莙心中一沉,險些從座位上跳起來。他終於還是知道了,隻是沒想到比自己預料的時間要早上許多。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臨時接到校考科一的通知,因為看題所以沒時間碼子,更文推遲到明天,抱歉啦,大家體諒體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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