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他們被西廠盯得厲害,和他們一樣私下裏偏向南方的將府侯府都已經漸漸沒落了,你說,李陵侯府這麽戰戰兢兢地過著時間久了心裏會不會有孤注一擲的想法?既然西廠要對付他們乃是遲早的事,與其這樣坐以待斃,他們自然傾向於另謀出路。蘇憶茹有孕是一個契機,這個契機讓蘇憶茹,裴容,李陵侯都產生了聯合的想法。如你所說,李陵侯是個慣會見風使舵的,要讓他站在明處支持蘇憶茹,單憑有孕是絕不夠的,因此在蘇相得勢時必然拿捏住了李陵侯府的命門,而這個命門在蘇相倒台之後便落到了她女兒蘇憶茹手裏。李陵侯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得不和蘇憶茹裴容抱成一團,可是蘇憶茹也不能輕易就放下戒心相信侯府會真心扶助,於是他們彼此便都需要一條紐帶來互相牽連。李陵侯府想到了蘇憶芸,在宮中養胎的蘇憶茹自然也想到了她這個庶妹。扶正蘇憶芸,這是蘇憶茹開出的條件,也是李陵侯府本就打算展現的誠意,他們彼此都需要確認,都需要心安,蘇憶芸若成了侯府的嫡妻,將來侯府相幫支持時也有了光明正大的由頭。所以琴君便成了這件齷齪勾當之中唯一也是最大阻礙,他們許是從蘇憶茹將自己有孕的消息透給裴容時就已經開始計劃了,一步一步,直到現在。我低估了他們的歹毒,低估了蘇憶芸這個沒有倚仗的姨娘的作用,在琴君出事之前我分明猜到會有旁的勢力成為蘇憶茹新的靠山,可我沒有細想,沒能察覺,琴君的死,我亦不是沒有幹係……”


    嵐綏現在是怕了沈莙這個祖宗了,對方隻要一自責一沮喪她就緊張得不得了。


    “說的什麽混賬胡話!害死魏琴君的是李陵侯府,幫兇是裴容和蘇憶茹,這件事你從頭到尾都不知情,此時為她傷心想要替她討迴公道的人卻是你,你現在說這話,是存心氣我呢!”


    沈莙亦知道自己的性格容易鑽牛角尖,此時她沮喪沉悶,甚至還有些不願麵對琴君已死這件事。嵐綏的疾言厲色讓她心裏有些迴暖,因而安撫道


    “我知道,現在一切還隻開了個頭,我不能自己過不了這一道坎兒,那才是辜負了。”


    嵐綏鬆了口氣,微微放鬆了表情道:


    “這才是呢!你如今既然懊惱,那麽今後平時就該聰明機靈,李陵侯府也不是個沒根沒底的,能夠繁盛至今必然有些手段,你可打起精神來,萬不可反叫他們害了去。”


    沈莙歎氣,她雖然把事情交給了小雲子,但是實際上心裏卻沒有什麽底。好比明朝,東西兩廠作為皇帝的情報機構,幾乎到了無所不知的地步,可是若是小雲子手頭對李陵侯府的**的掌握程度已經到了觸及命門的地步,那麽李陵侯府必然寢食難安,要麽早就采取了行動破釜沉舟,要麽就夾緊尾巴唯唯諾諾。可是就現狀來說,西廠沒對李陵侯府下手,李陵侯府雖然有些不安,可是日子倒也過得悠閑,甚至還時不時暗地裏折騰折騰,給西廠找些事做。


    沈莙還沒從小雲子那裏得到迴應,她心裏的擔憂也不好明說,因此還不得不做好心理準備,若是西廠沒能知道蘇憶茹手中的籌碼,那她又必須自己再想別的辦法。


    嵐綏走後沈莙也沒閑著,她收拾一番便往秦湄屋子裏去了。秦湄為著裝病,整日都躺在榻上足不出戶。沈莙去看她時已快要到飯點,秦湄悶得久了,自然高興她來陪自己解悶兒,可是打眼一瞧沈莙的臉色卻有些笑不出來。


    “你這是怎麽了?現在‘帶著病’的是我,怎麽隔了幾日不見你竟憔悴到了這個地步,從前總說你瘦得風一吹就能倒,如今真成了個紙片兒人了!”


    沈莙累極,也沒什麽鋪墊,張口便道:


    “昨日琴君過世了。”


    秦湄一愣,琴君昨日才去,她又久未出門,自然是不知道這件事的。


    “怎麽迴事?竟這樣突然……”


    沈莙看著秦湄刻意塗抹得蒼白的臉,一時又想起了琴君死時枯敗的模樣,心中悲慟,久久說不出話來。


    秦湄是個聰明的,沈莙往日裏和她說起魏琴君的時候她便知道在對方心中這個年幼時一起玩鬧的好友有多麽重要。


    “你從前一直對我說她自生產過後身子不大好,那麽…是重病而亡麽?”


    沈莙原是沒打算瞞著秦湄的,可是對方眼中的擔憂太過明顯,而她又正在裝病躲避惠妃,此時告訴她真相大約也隻是白白叫她憂慮。


    “這些你就不要管了,自己還沒從風口浪尖走下來,可不興再為我擔心。”


    秦湄看沈莙那故作雲淡風輕的樣子,根本難以放下心來,正打算開口再問時卻見門口有人稍稍提高了聲音問道:


    “秦讚善,此時沈讚善可在屋內探望?”


    沈莙聽出這是忍冬的聲音,眉頭一皺,在秦湄欲言又止的神色下站起身來上前開門。


    忍冬自嵐綏那裏過來尋沈莙,在房中沒看到人一時有些擔心,所以才到秦湄這兒來看看。沈莙開門時見她手裏拿著一封信,想到秦湄還在屋裏,因此隻好先端著架子正經問道:


    “何事尋我?”


    忍冬將書信交到她手裏,微微歎息道:


    “我在宮門口當差,負責傳信的小鄧公公恰巧拿著大人的書信來了,說是沈府裏傳來的家書,我看他跑得挺急的,因此便替他將書信捎了進來。”


    沈莙在聽到書信自沈府而來時略愣了愣神,她向忍冬打了個眼色,但對方看起來卻不像是找個由頭好來尋她的樣子。沈莙細想了想,過了一會兒才道:


    “朝考還有幾日?”


    忍冬和秦湄聽到沈莙問這句話時心中都在歎氣,看來她這兩日確實是被琴君的事弄得思緒紊亂了,竟連先前一直掐著日子的朝考都不確定起來。忍冬看著沈莙迷茫的表情,盡量控製著自己的情緒開口答道:


    “朝考原就定在後日,陛下早就開始著人張羅了。”


    沈莙的神情有些木訥,她皺著眉頭喃喃道:


    “朝考就要到了,我真是糊塗了……”


    忍冬待要安慰她幾句,卻見沈莙低頭拆開了信封,抽出裏頭一頁薄薄的信紙仔細讀了起來。她有些小緊張,一直盯著沈莙的表情看,卻未見什麽端倪。


    “朝考過後所有參加朝考的進士都被邀請到裴容和惠福郡主的府邸參加晚宴,我二哥給我來信,說是朝考之後要與我見一麵,家中長兄即將成婚,他打算在當夜接我迴府參加婚宴。”


    忍冬和秦湄聽她這樣說倒是鬆了口氣,沈莙現在整個人都繃得太緊了,她恰是需要些轉移注意力的時候。沈菱即將參加朝考,這是他在出仕之前需要邁過的最後一道科考的坎兒,沈莙關心這事兒已經許久了,可是因為昨日琴君那讓人暈乎乎的死訊,沈莙腦子裏就隻剩下了替她報仇這一件事,連帶著對旁的事情都有些漫不經心了。但沈菱是她最重要的親人,這可能決定他之後幾十年仕途沉浮的一次小小考試說不重要那是騙人的。此時沈菱還不知道琴君的死訊,他一心閉門溫書,若是這消息傳到了他那裏,他必然會擔心自己,若是這樣誤了朝考反倒罪過。沈莙略定了定神,捏著這封信,轉身迴去在秦湄榻前道:


    “我有些急事要辦,你好好養病,明兒我再來看你。”


    秦湄大約能猜到沈莙要去做什麽,因此囑咐了她幾句便目送著她和忍冬走遠。


    沈莙意識到朝考就在後日,一麵走著一麵扭頭對忍冬道:


    “你消息靈通,可知道什麽關於今年朝考的消息?”


    忍冬毫不費力跟在沈莙身旁,半點也沒猶豫,開口答道:


    “今年朝考由翰林院大學士伏褚命題出卷,同樣也在有資格入侍翰林的進士中選拔人才。似乎這麽多年來資質出眾的年輕公子都集中在這多事的一年出仕,因此皇帝重視得不得了。早前楚門現任家主楚老先生帶著家中最出眾的女君進京,陛下親命他負責判卷,伏褚倒成了協同h舨皇鞘奔淅床患埃我看陛下恨不能讓他重新命題。?


    沈莙的腳步頓了頓,疑惑道:


    “楚門家主進京了?什麽時候的事?”


    忍冬皺著眉頭,似有些不敢相信。


    “怎麽你不知道這事兒嗎?楚門小輩護送楚老先生進京,四日前便已經到達。?


    沈莙伸手抓了抓頭發,不住搖著頭,嘲諷道:


    “亂了,亂了,簡直是一團亂!京中何時這麽熱鬧過,此時要是姬潯迴京,南詔王再來請個安,那一切才是完美呢!”


    忍冬不知道沈莙為什麽反應這麽大,一時有些擔心道:


    “此事有何不妥嗎?”


    沈莙沒有注意去聽她說話,閉了閉眼道:


    “看來他離京去武陵郡的事已是板上釘釘了……楚門家主進京,如今京中的局勢更加不明朗了。”


    忍冬隻不過找了些較為重要的事來說,沒成想沈莙被她弄得更不正常了,她急於轉移話題,略想了想便道:


    “你可曾聽說過楚穗?”


    沈莙有些虛脫,幹脆撂挑子道:


    “這又是個什麽人物?”


    “你倒是真不知道啊……”


    沈莙聽忍冬這麽一說就更加鬱悶了,繼續邁


    開步子往前走,在忍冬催促的目光下勉為其難地問道:


    “好吧……你方才提起過楚門家主帶家中最出眾的女君進京的事,想必這個楚穗就是那個女君,你說說看,她又是個怎樣的名人。”


    忍冬鬆了口氣,一把抓住沈莙的手迫使她和自己並排走,一麵鎮壓沈莙的反抗一麵娓娓道來,


    “和楚鄢不同,楚穗雖是正經的楚門之後但卻並非嫡係,乃是旁支小姐,算起來東拉西扯的,和楚鄢也算有些親緣。隻是她因為天資聰穎,從小便能文善賦,因而時日一久便才名遠揚,後就被家主楚老先生接到主宅教養,九歲那年曾隨家人進京,以一幅山簃己統じ塵豔朝堂d鞘閉是現任皇帝當政的第三年,幾乎是當場她便獲得了這位陛下‘驚世才女’的讚賞,從此自然聲名赫赫,一直跟在楚家長輩身邊熏陶家風,今年才滿十七,已經走遍了學術出眾的地域h緗袼及笈了,倒是聽說了不少楚門長輩替她物色丈夫的事,據說此時帶她進京也是為了物色夫婿。?


    沈莙撇撇嘴,滿不在乎道:


    “她既有這樣的名聲楚門就不會輕易將她嫁到京中,與其隔得千山萬水,還不如將她嫁給給地方大族來得實在有用。”


    忍冬不滿意沈莙的態度,想了想又開口道:


    “你知不知道,還有一種說法,這個楚穗是楚老先生親自選中的未來主母,一直養在主宅,為的是將來配給未來家主楚鄢做嫡妻。?


    沈莙總算有了些情緒,不再無動於衷了,


    “他們不是同為楚門之後嗎?況且還相差四歲,這不太可能吧?”


    忍冬和沈莙走到了屋門口,她主動伸手推開了門,一麵挑眉道:


    “怎麽不可能,他們二人隔的親甚遠,況且還有比什麽書香門第自己培養家主又物色好與之相配的主母並從小教養要來得放心呢?”


    沈莙怎麽想怎麽覺得別扭,她一麵走到梳妝台前準備紙墨打算給平熙寫一封書信,一麵對忍冬道:


    “那麽依你看,這個名聲出眾的楚穗究竟有多少才華?和楚鄢比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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