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等人有說有笑地接伴往儲秀宮去了,有慈姑和秦湄伺候著,沈莙也就沒跟去湊熱鬧了,在知會過慈姑之後便心事重重地迴了上陽宮。


    今兒種種事都有些反常,沈莙猜測過讓淳於敏和蘇憶茹分庭抗禮需要一定的時間和積怨,可從來沒想過進宮的第一天德嬪玉嬪就會直接對上。其中必有些什麽隱情是她所不知道的,可她又不能找德嬪問個明白,姬潯那邊就更不想再扯上任何關係了,這種明明存了好奇心卻不能直接求證的困境實在太讓人難受了。


    沈莙迴到了自己屋裏,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子發呆。梳妝台上擺了慕容淳寫給她的書信,信裏提到了她和蕭二的婚期以及科考之後國子監一些舉子的日常。甩了甩頭,把滿腦子的疑惑通通都暫時壓下,伸手拿起那封信時沈莙的表情變得十分柔軟。


    看得出來如今慕容淳十分的幸福,字裏行間全是她即將嫁作人婦的甜蜜與羞怯。沈莙自接到這封書信就將自己備好的一套瑪瑙套杯送出了宮,托出宮采辦的掌事交到了慕容將府。


    琴君快要生產了,就連當初那個對男女之情嗤之以鼻的嬌蠻小姑娘如今也要嫁人了。在高興的情緒下,沈莙還有那麽點小惆悵,三個女孩兒,如今隻有自己一個依舊是形單影隻,過兩年放出宮去更要時刻防著王氏在自己的婚事上頭使絆子。沒有顯赫家世,沒有才名遠揚,甚至還沒有生母操持,沈硯與自己已是撕破了臉,沈菱雖是兄長,可總是要出仕的,一個儒學文官替庶妹挑婆家,傳出去像什麽樣子。


    她重重地歎了口氣,實在是對自己的未來有那麽一瞬間的迷茫。


    天將近黃昏時惠妃和秦湄她們還沒有迴宮,一直等著打探消息的沈莙最後也是餓得撐不住了,舔著臉拉了嵐綏和忍冬,央著小廚房相熟的廚子,三人也算是開了迴小灶,盡拿些肉食熱菜迴房吃去了。


    不管平日裏有多麽不像個官家小姐,到底沈莙的規矩是沈菱從小□□出來的,當初學那些淑女做派時也確實吃了些苦頭,旁的不說,就這餐桌上的行為舉止卻是斯文極了,看得人賞心悅目。忍冬和嵐綏以為沈莙會在餐桌上和她們說個不停,沒想到這小姑娘貫徹落實著‘食不言’的規矩,老老實實地吃著飯。


    兩人還以為她是轉了性子呢,結果吃過飯漱過口之後沈莙二話不說就拿出了她最擅長的磨人大招,一會兒拉著兩人說些宮中八卦,一會兒又聊上了某些話本裏的奇怪情節,直到秦湄敲了門她才停了下來。


    忍冬和嵐綏都是姬潯調來上陽宮的人,因著沈莙的性子以及她和姬潯那有些古怪的關係才和她們十分要好,其餘內官女侍如秦湄這般,是輕易不與她們開口說話的。忍冬和嵐綏見秦湄進了屋之後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偏頭掃了一眼遲鈍地一無所察的沈莙,兩人皆是搖了搖頭,主動向沈莙說自己還有差事,這就要走了。


    沈莙聽她們這麽說,果然當真,囑咐了她們幾句便依依不舍地送她們出了門。秦湄見屋裏隻有她們二人了,轉身掩上了敞開的木門,略有些擔心地皺眉道:


    “你難道不知道她們是哪一位手底下的人嗎?怎麽還和她們走得這麽近,當心哪日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沈莙聽秦湄教育著自己,一時有些心虛,心道我不僅知道她們是姬潯的眼線,可悲的是年前我也成了他手底下的人了。


    “姐姐太過憂心了,縱然她們是那位大人的人,這宮裏難道還有什麽事是那一位不知道的?哪裏需要她們從我這裏套話呀。”


    秦湄歎了口氣,心知沈莙雖然在旁的事情上都很隨和,但是隻要認定了什麽就會倔得可怕,尤其是在對人這一方麵,說起來當初自己與她相交不就是因為她待人誠懇真心嗎?


    沈莙見秦湄出神,幾步上前拉住她的手,兩人一同坐在了熱炕上。


    “你來的正巧,我一直想向你打聽今晚哪宮掌燈,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你們迴來。”


    秦湄看著她一張湊近了的好奇臉,輕輕笑道:


    “白日裏在毓秀宮的時候你不是已經見識過那位德嬪娘娘的手段了嗎?陛下都到了她的儲秀宮,哪裏還有留不住人的道理。”


    沈莙用兩手撐著下巴,思來想去還是問出了口:


    “陛下今夜宿在儲秀宮了,那那位玉嬪又是個什麽光景呢?”


    秦湄自己動手倒了杯茶,喝上一口之後發現是涼的也就放下了,複又撚著沈莙垂肩的散發繞來繞去,語氣輕快道:


    “玉嬪本是著些新人中母家最得力的,偏一直被德嬪壓著,宮室也很是偏遠,如今她開了這個口,陛下卻還是去了德嬪處,她哪裏還有什麽心情去賞杏花,我瞧著這又是一個趙昭儀,眼高於頂,卻還沒多少成算。”


    沈莙點點頭,心裏對秦湄的話很是認同。今夜一過,不管麵上顯不顯,蘇憶茹必然將成後宮眾人冷眼嘲笑的對象,隻怕那個在聚靈閣裏不甘心被冷落一會兒,時時想被眾星捧月的蘇相嫡女會難以接受這種落差。


    沈莙知道皇帝今晚沒睡玉嬪心裏也就鬆了口氣,放緩了表情對秦湄問道:


    “你來找我是想和我說閑話嗎?還是特意來告訴我陛下的去處的?”


    秦湄一拍手,表情立馬就明亮了起來,


    “我本來是帶著事兒來找你的,沒成想三兩下就被你把話題帶偏了,虧得你問起,不然我可就白走一趟了!”


    外頭的長使已經在廊間掛上了宮燈,沈莙的屋子裏變得更加明亮了,她聽秦湄這麽一說,心裏也有些疑惑,不假思索地開口問道:


    “為著什麽事?你別是替惠妃娘娘給我派差事來了吧?”


    秦湄伸手在沈莙腦門戳了一下,對著她一副‘快別這樣’的表情恨得牙癢癢,瞪眼說道:


    “小白眼狼,我是隱約記得三月裏就是你十八生辰,因著不知道是哪一日才想過來問問你。”


    秦湄不說,沈莙倒真忘了自己生辰將至,年後需要忙碌的事情太多了,再加上沈莙煩惱日增,一時間還真沒留意自己生辰的事。此時見秦湄問起,心裏也有些小慶幸,忍不住開始期待沈菱送進宮來的禮物。


    “難為你記得,我自己都快忘了這茬事了,我是三月十六夜裏生的。”


    說罷,沈莙對著秦湄把手一攤,無賴道:


    “你既問起了可不許裝不知道,到那日需給我備上一份厚厚的禮才是。”


    秦湄笑著捶了她兩下,哭笑不得道:


    “就沒見過臉皮比你還厚的!哪有這樣訛著人要禮物的!”


    沈莙哼了兩聲,半點羞愧也沒有,


    “誰說沒有?這裏就有一個!你現在還是個未嫁人的姑娘,可不要像那些婦人一樣勤儉持家,快快應了我才是”


    秦湄問這事的本意也是為了算準日子送禮,沒想到居然還被沈莙反過來調侃了一番,惱羞成怒下伸手去撓她的癢癢肉,兩人滾作一團鬧了許久。


    秦湄走後沈莙還一直沉浸在自己生辰的事難以抽離,一會兒期待著禮物,一會兒又唉聲歎氣地埋怨自己又老了一歲,需知琴君在這個年紀都已經嫁人了!


    無論今夜過後後宮裏頭的局麵會發生什麽變化,至少在這上陽宮寂靜的晚上沈莙確實睡了個好覺,一點都沒有‘山雨欲來’的覺悟。


    第二日清晨,沈莙依舊沒有往正殿去請安,自己大早就跑到偏院去當值了,在那顆大大的桃樹下活動筋骨。


    德嬪是個有能耐的,將皇帝老兒哄得心花怒放,侍寢第二日就不斷有賞賜送進了儲秀宮。在之後今天裏,皇帝更是日日往儲秀宮跑,午膳晚膳無一不在德嬪處用,夜間翻的也是德嬪的玉碟。除去德嬪,其他新人舊人們連皇帝的影兒都沒能撈著,想爭寵也不敢大咧咧地直接往儲秀宮裏去。沈莙瞅這架勢,德嬪倒很是有麗妃當年一枝獨秀的風光。


    這樣約莫過了五六日,皇帝大約也覺得有些欠妥了,終於下定決心雨露均沾一番的時候便在禦花園裏遇到了以扶風之姿立於柳樹之下的晴嬪,被她那驚人的文采和聰敏所折服,當晚就歇在了雲晟台。


    沈莙聽夏曲打趣著說道,當天玉嬪特意端了一碗滋補羹湯想往乾清宮去‘探望’一番,沒想到左等右等不見皇帝迴來,哪裏知道她這裏等著,那邊陸歆卻找到了門路‘偶遇’皇帝去了。


    沈莙心裏估計著這消息大約就是惠妃或者莊妃透給晴嬪的,好叫她適時地打亂玉嬪的計劃。


    皇帝在雲晟台宿了兩日,總算是想起了其她獨守一宮的妃嬪,惠妃莊妃何等的聰慧,兩人輪番給皇帝送些引起舊情的物什,撒嬌撒癡道皇帝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叫她們好不傷心。


    皇帝之前在宮中最寵愛的就是這二妃,尤其是一直伶俐如解語花的惠妃,如今見她們委屈,哪裏還能不管不顧地傷她們的心,當即就在上陽宮和毓秀宮又連宿了幾日。


    再往後自然是又想起了豔冠後宮的德嬪,隻不過經不住玉嬪幾次三番噓寒問暖,總算是往她宮裏去了一日。蘇憶茹按照自己身邊教養嬤嬤的意思,忍了脾氣,做出一副溫柔小意的樣子來伺候。皇帝一時被她伺候舒服了,又因前段時間實在是有些冷落了她,因而本也想抬舉玉嬪一番。可惜次日六部就有人各自上交了奏本,皇帝無法,隻得暫時離了後宮這個溫柔鄉,不清不願地往前朝處理政事去了,一連好幾日都沒能召見妃嬪。


    等他再次翻牌子,早前對玉嬪那點子心思都淡得差不多了,直接依照本心去了儲秀宮。


    這迴新進妃嬪眾多,皇帝這裏去幾日,那裏去幾日,也算是雨露均沾,出了惠妃莊妃這兩個固寵的角兒,新人裏頭隻德嬪一枝獨秀,時常被召見侍寢。


    到頭來仔細一算,這麽些時日皇帝宿在萱梧館的日子才隻有兩日。


    沈莙心知玉嬪此時必然心急如焚且怒氣衝衝,萬不會在這樣的時候自己湊上去做她的出氣筒,因此在這種情緒的催動下,她便理所當然地窩在了上陽宮,別說是和玉嬪打照麵,就連宮門也不輕易出。


    德嬪有寵,皇帝急著要孩子,差不多將新進妃嬪中有些顏色的寵幸了一番之後便一心一意宿在了德嬪處,除了經常在惠妃和莊妃處坐坐,其餘妃嬪總是不能得見天顏。沈莙心裏倒是覺得皇帝很是上道,還知道‘廣泛撒網,重點培養’,看來是一心想叫德嬪有孕才這麽勤快地往儲秀宮去。


    悶上一時還可,時常不出宮門也是一件會讓人非常無聊的事。因此在得知玉嬪和程婕妤相約往禁宮裏的佛堂裏祈福去了之後,沈莙便非常開心地溜出上陽宮晃蕩去了,臨走時還帶上了不怎麽情願的嵐綏,以防自己真的遇到玉嬪時也好有個人去搬救兵。


    兩個小姑娘卯足了勁想到處走走,一路說著話便往東麵去了。在經過時沈莙注意到平時空落落的棲梧台此時居然在外邊圍了禦前帶刀侍衛,一時好奇,便湊近了嵐綏問道:


    “今兒咱們陛下怎麽想起來這裏了?”


    嵐綏知道沈莙耳目閉塞,時日久了也就懶得諷刺她了,老實道:


    “今日陛下幼妹昌和公主進宮來請安,因著這位公主殿下和陛下一樣自幼愛棋,且陛下甚是疼愛自己唯一的妹妹,於是消遣的地方自然就在這裏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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