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莙嚐試接著跟著兩人去當值的時候,忍無可忍的李庸板著臉打斷道:


    “行了行了,說了半天,一件事都沒說清楚,反倒鬧得我腦仁疼。姑奶奶,我們還要去前殿當差,你折磨得差不多了就高抬貴手給我們留條活路成嗎?”


    沈莙撇撇嘴,心裏罵了這兩個沒義氣的幾句。好在這時候秦湄終於端著一盤器皿從正門進來了,沈莙一高興,果斷地離了李績李庸,撒腿就往秦湄那裏去了。跑了十幾步卻又是一個急刹車,依舊跑迴了兩人跟前,伸手將自己一直提著的兩個禮品盒子分別塞到了兩人手裏。


    “差點就忘了這個了,新年快樂,助你們都發財!”


    說罷,笑得沒心沒肺地轉身走了。


    秦湄久不見沈莙,見她突然躥到自己跟前,嚇得差點把手裏的東西給丟了,還是沈莙幫著接了一把。


    “你這猴兒!也不說一聲就蹦出來,嚇我一跳!”


    沈莙咧嘴笑道:


    “有些日子沒見你了,我能不想得慌嗎?看你這滿麵春風的樣子,過年沒少得賞吧,快拿些來孝敬我!”


    秦湄被她逗笑了,路上隨手拉了個宮人,將手裏的東西交到她手裏之後吩咐了幾句便和沈莙手挽著手往後院去了。


    兩個要好的八卦少女湊到一塊兒自然如魚得水,因著沈莙的住處正由宮人們收拾,兩人便相約去了秦湄的屋子。


    沈莙一心想將宮外的奇趣見聞說給秦湄聽,秦湄也很是捧場地與她促膝長談。出宮將近四十天,沈莙得了許多宮外的行情,上陽宮裏也發生了不少事。其中頭一件大事自然是慧嬪晉作慧妃。據秦湄姑娘猜測,新一批秀女就要進宮參選了,其中不乏如蘇憶茹一般的高門貴族家的嫡女。因著皇帝陛下急著要一個皇子,安穩了許久的內庭一下子納進這麽多有著強硬後台的禦嬪,隻怕一時間又要風起雲湧了。


    沈莙心裏打量著,晉慧嬪和莊嬪位分的事多半是姬潯促成的。往年也不是沒有嬪位妃嬪主持選秀的,隻是如今那些娘家得力的貴女大量選入□□,若是沒有兩個資曆較高的妃位禦嬪來壓著的話,整個後宮還不知要亂成什麽樣呢。莊嬪和慧嬪都是在麗妃倒台後姬潯親自扶植的勢力,選擇她們來打壓新進禦嬪也算是合情合理。


    兩人在一處喝著熱茶,聊得正深入,卻聽門外有宮人通傳道:


    “兩位大人,前頭禦侍卿大人自太極宮過來了,正和慧妃娘娘在一處說話,嬤嬤命奴婢前來傳召兩位大人往前殿議事。”


    沈莙瞪圓了雙眼看著已經起身的秦湄,心緒難平道:


    “我才剛迴宮,連頓飽飯都沒吃上呢,怎麽就要開始幹活了!”


    秦湄看她一臉難以置信,心覺好笑,伸手將她從熱乎的暖炕上拉了起來,


    “你還有什麽可抱怨的,咱們娘娘頭一迴操辦選秀事宜自然是要小心謹慎的。自打過了除夕,包括我和慈姑在內的四個女官就一直忙得找不著方向,你是自在了,過了這麽久才迴宮,到如今還好意思一心躲懶?”


    沈莙是真的半點也不情願地跟著秦湄往前殿去了,原本照著她的計劃,迴宮之後至少得緩衝個幾日再慢慢適應每天都需要當值的生活。沒想到她這裏還沒能迴屋睡上一迴呢,差事就已經要壓到身上了。


    她和秦湄都是經曆過選秀的,清楚的知道皇帝挑一次小老婆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從剛開始的秀女名冊畫像甄選再到靠門第進行初選,出線的秀女才有資格從全國各地接到京中來進行複選,複選之後是高位妃嬪們親自進行麵選,留到最後的秀女才有資格麵聖,由皇帝殿選留牌。到了這裏事情還沒完,落選的秀女歸還名冊送迴本家,當選的呢還得由操辦這事的妃嬪和皇帝商量著決定位分和封號,掌事嬤嬤出宮教導過規矩之後方能入宮。


    從前自己參選的時候沈莙就覺得自己像個陀螺一樣一天到晚轉個不停,規則還沒弄明白就被通知自己被篩了下來。如今她成了忙這件事的一員,更是一個頭兩個大,仿佛看著自己美好的生活正揮著小手絹離自己越來越遠。


    上陽宮正殿裏此時正聚集了兩個妃位禦嬪,一個內庭之首,另加內務府掌事內官一人,太極宮掌事嬤嬤一人,三品以上女官若幹。


    沈莙和秦湄到了之後便隱沒在了人群裏,兩人都默默地打量著屋內的情況。出乎沈莙意料的是,在這樣的場合下她居然還看到了一個大熟人。


    許久不曾得見的小雲子穿著一身暗青色蟒袍,手執拂塵立於首位,高高地昂著腦袋,配上那張西廠招牌石頭臉還真有那麽幾分氣勢在。


    沈莙心裏納悶,扯了扯秦湄的袖角,壓低聲音問道:


    “那不是‘九千歲’身邊的貼身內官嗎?怎麽宮中選秀事宜也要和西廠商量著來嗎?”


    秦湄許久沒和沈莙相處,此時竟有些懷念妻她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來,她抿了抿嘴,附耳答道:


    “這位雲總管是提督大人身邊的近侍不錯,可他同時也是整個內務府和太極宮的總管太監,宮中和他品階相當的也隻有陛下身邊的高公公了。他曆來作風狠辣,將內務府和太極宮打理的服服帖帖,隻不過因為經常跟著那一位四處辦差常年不在宮中,所以你不曾聽說過罷了。”


    沈莙詫然,她實在是沒料到姬潯身邊那個賊頭賊腦的‘小雲子’竟然這麽有來頭。之前她已經見過了這位雲總管在姬潯麵前的狗腿樣子,此時見他頗有威勢地站在堂中,心裏對這位高官上司非但沒有敬畏的感覺,反倒是覺得有些喜感。


    那邊禦侍卿搬來了各種對牌和文書之後慧妃和莊妃便開始給屋內的一眾女官嬤嬤派差事了,內務府的掌事太監拿了一個名冊,被叫到名字的女侍便上前去接受對牌和吩咐。


    沈莙和秦湄都是上陽宮裏近身伺候慧妃的女官,因而慧妃心裏還是希望留她們在跟前使喚,好幾輪差事派下來都沒有叫到她們二人。


    最後一撥太極宮的活兒派完之後慧妃便想開口將她和莊妃宮裏的女官用作近身差遣。不料她正要開口,一直冷眼看著的小雲子卻是向前一步,略微抬手說了聲“慢”。


    慧妃見他開口,自然是先將自己的話咽了下去,一時間屋子裏安靜異常,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小雲子身上。


    小雲子喊過停之後便陰陽怪氣地將屋子裏的人掃了一遍,直到看到站在角落裏的沈莙才開口道:


    “此次選秀事關重大,陛下亦十分重視,特命西廠和內務府一旁幫忙操辦此事。既然是要幫襯兩位娘娘,消息不能傳通反倒不妙,因而雜家想在兩位娘娘身邊的女官中挑出一人,負責在西廠和內庭間傳遞消息。”


    慧妃和莊妃聽他這樣一說,哪有不答應的道理,一時間兩宮主位都拍胸脯保證,讓他隨便挑。


    不知怎的,沈莙聽到慧妃的保證之後,沒由來的後背一涼。


    事實證明,沈莙對於倒黴事情的第六感向來很準,那兩位話音剛落就見小雲子伸出手來往她這個方向一指,語氣快活地說道:


    “我看這一位就很不錯。”


    沈莙雙眼一閉,腳下發虛,在一屋子人的打量和慧妃的眼神示意下不得不咬牙往前走了幾步,行了個禮才接過了小雲子手上的西廠對牌。


    小雲子顯然對自己方才的行徑非常滿意,看著表情呆滯的沈莙裝模作樣道:


    “這位女官看起來麵善,不知姓甚名誰?”


    沈莙難以控製地微微翻了個白眼,硬邦邦地答道:


    “奴婢沈莙。”


    小雲子笑眯眯的樣子深深刺激了內心崩潰的沈讚善,她手裏頭捏著那塊對牌,在小雲子再次開口討人嫌之前退迴了人群中。


    解決了雲總管的要求,慧妃和莊妃便理所當然地開口留了自己宮裏的女官近身支使。


    人散開之後秦湄便拉著沈莙出來了,見她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疑惑道:


    “你怎麽悶悶不樂的,這一屋子人接的差事都比你要繁重些,你也是走運,被雲總管挑中了,不過跑跑腿而已,已是很輕鬆了,你難道不滿意嗎?”


    沈莙心裏那個苦啊,她多麽想像小馬哥一樣搖著秦湄的肩膀狂吼道:事情沒那麽簡單啊姑娘!


    兩人正在前頭走著,突然被後頭傳來的聲音止住了腳步。沈莙迴過頭,小雲子身邊的一個小太監正搖著手喚道:


    “沈大人,沈大人留步!”


    她長歎一口氣,對著秦湄道:


    “你的事兒多,不用等我,自己忙去吧。”


    秦湄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才轉身接著往前走,沈莙則略顯憂傷地拖著沉重的步子慢慢走到了小雲子跟前。


    “雲總管有什麽事吩咐?”


    小雲子見她走來了,對著右手邊上的一個小內官使了個眼色,那內官便會意地將自己手裏抱的一遝名冊全都丟遞給了沈莙。


    “沈讚善現在應當沒什麽要緊事吧,快將這些初選的秀女名冊送去西廠,別叫大人等著。”


    手裏捧著的近一尺高的名冊將沈莙的手都壓麻了,她看著滿臉愜意的小雲子咬牙切齒道:


    “雲總管不是正要迴西廠麽,不若順便將這些名冊搬迴去。”


    小雲子手裏的拂塵一甩,無辜道:


    “沈讚善誤會了,雜家在內務府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一時半會兒隻怕難以抽身,此事還得煩勞讚善去辦了。大人昨兒就問過了名冊的事,內庭的人拖遝,險些叫我受了罪,讚善還是快些去送吧,免得大人責罰。”


    沈莙強忍著將手裏的名冊砸在小雲子臉上的衝動,深唿吸幾次才穩住了心緒冷著臉改了方向往宮門去了。


    她走之後一個年幼的小太監向著小雲子疑惑道:


    “昨兒不是因為總管把這事兒給忘了名冊才沒有交到大人手裏麽?督主還說讓您今日送去的時候順便把板子領了,您這樣隨便差個女官去送,大人會不會怪罪?”


    一麵說一麵心裏對方才那個嬌嬌弱弱的女官心生同情,督主等得不耐煩,此時隻怕正是心情不佳呢,她這樣撞槍口上去可是大大的不妙。


    小雲子提起拂塵就在小太監背上打了兩下,板起臉道:


    “我說是內庭拖遝就是內庭拖遝!幾日沒罰你們皮又鬆了是不是?再說了,這東西要是我去送,少不了一頓打,旁的人去送,少不了一頓毒打。不過要是方才那位沈讚善去送嘛,多半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小雲子想起從前幾次這位沈小姐都犯下了本該交到司刑監去剝皮抽筋的事兒,可看自家大人對這位沈小姐的態度,那叫一個和藹可親啊。想到這些,他心裏越發自信起來,在手下人疑惑的目光下哼著小曲兒往內務府去了。


    凡事總是一迴生二迴熟的,沈莙覺得照這個態勢發展下去,自己過不了多久就會把進出西廠當成家常便飯了。


    在手握西廠對牌的情況下,各處看管宮門的帶刀侍衛都沒有多做為難,沈莙輕輕鬆鬆地就穿過了西華門。


    西廠大門還是一派莊嚴肅穆,沈莙走了一路,手麻腳酸地問候了小雲子幾句,站在門口艱難地騰出手來將對牌交到了門衛手裏。


    看門的番役中有一個是上迴見過沈莙的,因此也沒有多加盤查就放她進去了。沈莙進了門,一時懊惱方才沒有向門衛問清姬潯現在何處,於是在茫然之下抱著名冊站在一條長廊的盡頭發著愣。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放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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