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個月,我辦公室的門沒再粗魯地被打開半次,也沒有一個還在上班中就吵著等等下班要去吃串燒配百威的人。很安靜,安靜到讓我有點不習慣。


    在和阿騰交往期間的陳奕廷,真的好像常常不開心,他那家夥隻有不開心的時候才會主動找我,不然平常歡樂的他想到我的次數實在是少到不能再少。可見韓仲祺讓他開心到沒時間來跟我抱怨過什麽,至少他們交往至今,還沒有半次。


    和陳奕廷的line聊天室裏已經快被閃文給淹沒,於是我將他的提醒有新訊息改為取消通知,禁止接收閃光文字。


    沒什麽特別的理由在外逗留,於是今天下班我便直接迴家了。


    一進家門,歡迎我的卻不是張嬸「你迴來啦?今天真早」的預定台詞,而是她抓著電話筒的慌忙神情。


    正準備問張嬸,她卻先告訴我,「老爺他昏倒了!」


    丟下包包,我轉身跑上樓,看見爺爺倒臥在書房裏,「爺爺!爺爺!」喊了幾聲,爺爺都沒迴應,令我害怕的恐懼感又迴來了。


    「爺爺,你醒一醒!」


    過了沒多久,醫護人員將爺爺抬至救護車,我跟著救護車離開了家。


    抵達醫院急診室後沒多久,爺爺的主治醫師徐醫生便接替了急救的動作。


    「我爺爺會沒事的對不對!」我抓著徐醫生的手問,期待能夠得到一點保證,我隻是想要聽到一句:你爺爺會沒事的。


    徐醫生朝我看了一眼,表情有點複雜,卻沒迴應我的話,連一句安慰都沒說。。


    我不安地坐在等待區,兩道眉毛不自覺地朝中間聚集,一陣陣醫院消毒水的味道飄進鼻間,迴憶的畫麵一幕幕像潮海般不斷向我襲來。


    我抓緊衣服下擺,期望借由這樣的動作,可以平複內心對醫院的恐懼。


    即便是九歲時的記憶,我仍擺脫不了那懼怕的一切──在醫院我麵臨的死別。


    我討厭醫院的味道,那總是會讓我把現在和過去重疊再一起。拿出手機,準備撥通電話通知季柏凡,徐醫師剛好朝我走過來。


    將手機丟進包包,我小跑步過去著急地問,「我爺爺怎麽樣了?」


    徐醫生還是沒迴答我的問句,直接將我帶進了他的辦公室……


    背靠著白色牆壁,我不斷地深唿吸,努力消化方才徐醫生所說的每個字,然後等待著那個可以替我解答的人。


    掛下電話十五分鍾後,我聽見急促的跑步聲,來的人是季柏凡,他停下腳步離我三十公尺遠,胸口上下起伏,正在喘息。


    我緩步走了過去,抬眼瞪著他,他沒有露出疑惑,接著下一秒,我掄拳抬起右手,沒有手下留情地揮出重重的一擊,打得他別過臉,嘴角也滲出了一點血。


    他沒激動地問我為什麽要打他,他心知肚明。在我揮拳的時候,他其實可以閃過,他的反應敏捷,不比我差。可是他沒有,他心甘情願地接受,知道事情始末的他,明白此刻我有多麽生氣!


    「為什麽不告訴我?」我既是憤怒又是傷心地問,眼眶裏乘載不住的水滴,潸然淚下。


    他隻淡淡吐了一句,對不起。「是爺爺不要我說的,他不想讓你擔心。」


    「不想讓我擔心?所以打算等到爺爺死的那天才說,是嗎?」我氣得嘴唇顫抖,這次我換移開視線不看他。


    「你聽我說……」


    「沒什麽好說的!」語畢,我越過他,往爺爺病房走去。


    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我看著爺爺的睡臉,眼淚……不受控製的落。


    我無法忘記徐醫生告訴我的真相……他沉重地說:「你爺爺是胃癌末期,剩下時間不多了。」


    雙手蒙住臉,我將哭聲壓製在那小小的空間裏。「小芃……你,知道了?」爺爺的聲音忽然響起,我移開手掌心,印入眼簾的是模糊的爺爺。


    我握住爺爺的手,又再次大哭。「爺、爺爺!」


    爺爺用另外一隻手,撫摸著我的頭,安慰我不要哭了 斠還說,就是怕我知道了會難過,所以才隱瞞著我,他清楚在爸媽去世後,我哭了多少個日子。然而,剛接手飯店的我,爺爺實在不忍看我為了他的病情而影響到工作,再加上我還有很多事得學習,那時候我真的沒時間可以傷心,因而才決定把我蒙在鼓裏,要我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工作上。


    我哭著問爺爺,為什麽不願接受治療,隻要有機會,都要試啊,哪怕機率隻有百分之一。


    爺爺迴答我:「人生走到這一步,除了來不及修補和你爸爸之間的關係,我也沒什麽遺憾了。與其像個病人在醫院等死,不如趁我還有體力的時候,把握和你們相處的每個時光。」


    接下來我能迴應的,是一聲聲低啜吸鼻水的聲音,和一顆顆傷心的透明水珠。


    18、不忍...卻又別離


    爺爺目前的病情暫時沒有大礙,但徐醫生說,他不確定爺爺到底還有多少時間,他要我們盡可能多陪伴爺爺過最後的日子。


    這句話像個咒語,深深被烙在我心底。每當經過爺爺的房間,看見沉睡的他,我都會很著急地闖進去,伸手探入爺爺人中處,確定是否還有唿吸,我害怕爺爺一睡不起,就像爸爸媽媽那樣,無論我怎麽叫喚,都喚不迴那兩張寵愛我的微笑臉龐。


    這個動作便成了我每天必做的事情,像生病了一樣,有時睡到半夜,我也會忽然爬下床去做,導致我的睡眠失常,整個人看起來很沒精神,活像個喪屍。


    我都懷疑下一秒可能會接到《陰屍路》影集的邀約演出。


    「再這樣下去,你會比爺爺還先倒下。」某天半夜,我準備進爺爺房間,實行探鼻息的習慣,在進門前季柏凡叫住了我,強製將我按到餐桌上,逼我喝下一碗人參雞湯補氣。


    「我沒胃口。」


    「爺爺就是怕你這樣才沒說,你小時候哭鬧不吃飯的樣子,爺爺還記得,他擔心你又會變這樣,所以才要我們大家對你保密。」


    「難道死以後再說,我就會比較好嗎?」說著說著,眼淚掉了出來。


    「可是看你這樣,爺爺並不會開心,他不希望看到毫無生氣的你。」季柏凡歎了口氣,「吃一點吧。」


    最後,我乖乖地喝完了那碗湯,至於為什麽會聽季柏凡的話我也不清楚,我隻知道我再不補充點能量,或許我就真的會病了,病了就要進醫院,我討厭醫院,所以我不能生病!


    知道爺爺病情以後,我盡量早下班就會迴家陪伴爺爺,不管是下棋還是和他東聊西扯。我其實和爺爺提過,我要請長假陪在他身邊,卻被爺爺駁迴。


    我看著日曆,過幾天便是爺爺的80大壽,我計劃了一趟兩天一夜的旅程,想帶爺爺外出換個環境,聽說這樣對病情多少有點幫助。


    但爺爺說不必這麽麻煩,在家隨便過就好,他隻希望我好好上班工作,真的不需要為了他請假什麽的。


    我們兩人各持己見,誰都不願意退讓,最後,我說:「爺爺你再不答應,我就請長假迴家陪你了喔!」聽完爺爺笑了起來,直說我和他一樣固執,卻不再反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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