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時已是入夜,但柳州城的城門口卻是異常擁堵。


    沈言坐在馬車上,掀開簾子朝外麵看去。


    城門口燈火輝煌,一輛輛華貴的馬車堵在門口,接受著城衛的盤查。


    “這些都是來柳州參加秋闈的公子哥們。”


    經過了一天一夜的休養,此時的劉辰又活躍起來了,他湊到沈言身邊,透過馬車的窗口朝外看,眼裏溢出無奈之色。


    “秋闈……”


    沈言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這兩個字。


    十多天前的他,還在沈府中跟著秦師讀書,這才過了半個月不到,他的生活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他也隻是感慨一下,便坐了迴去。


    “等到秋闈之時,又要忙起來咯。”劉辰幽幽說著。


    覺察到沈言朝他投來疑惑的目光,他解釋道:


    “每年秋闈貢院裏都會鬧妖害,咱們斬妖司裏有一大批校尉都會被派遣過去,但即便如此,也免不了有書生死在貢院。”


    “死在貢院?”


    沈言微微眯起了眼。


    這貢院可是在柳州城中,雖說不知道與斬妖司相隔多遠,但畢竟是在同個地方。


    到底是多大的妖,才能在斬妖司的眼皮子底下殺人?斬妖司還阻止不了?


    “聽他胡說。”


    一旁的林雲義雙手抱胸,翻了個白眼,“貢院裏鬧的不是妖,是邪祟。”


    聞言,沈言心中一驚,緩緩坐直了身軀。


    這還是他穿越到這世界來,第一次聽到“邪祟”這兩個字。


    若這世界上真有“邪祟”,尋常施展拳腳刀劍的武師可沒那對付的本事,得找道士。


    “屁——”劉辰罵了一句,“前年秦大人親自坐鎮貢院,就宰了那麽兩頭化境老狐,這不是鬧妖?”


    “那去年又怎麽說?”林雲義說,“去年還不是死了二十多個人,幾乎是準時準點的死上那麽一批書生。”


    兩人針鋒相對,誰也不服誰。


    倒是沈言,心中隻覺得邪門。


    如果是一個個的死,倒還好說,但準時準點的死就太古怪了。


    “不過,有一點還算好,每年死的都是些窮酸書生,也沒人來鬧,等到秋闈那幾天,權當是換個環境做事,雖然累些,但給的功績多呀。”


    劉辰笑嗬嗬地說著,“隻要今年秋闈死的人不超過二十個,上麵就會發十點功績,我可就指望著這一點點功績升百夫長嘞。”


    十點功績相當於是斬了一頭百年的入境之妖。


    林雲義口中所說的“邪祟”,針對的也隻是來參加秋闈的書生,其實說起來,還真沒多大危險。


    如果真如他所想的一樣,秋闈三天,運氣好些就能拿十點功績,這種好事兒,沈言也是想去湊湊熱鬧的。


    馬車緩緩停在斬妖司偏營。


    “沈言,要不去我家中坐坐,順便看看文景?”


    陳文軒把韁繩係好,看著沈言從馬車上跳下來的身影,邀請道,“領賞的事兒,明天再去也可以。”


    沈言停住腳步,迴身看他,道:“也好。”


    陳文景和六子,是他當時接觸斬妖司的唯一途徑,如果沒有他們兩個的幫襯,他加入斬妖司不會那麽順利。


    陳文景現在受罰後在家中休養,他也理應過去看看。


    “嗯。”


    陳文軒應了一聲,在斬妖司外的大路上,乘上了陳府的華貴馬車。


    這車,竟是比那從林員外家中搜出來的還要豪華上那麽幾分。


    陳府坐落於柳州城的東南麵,占地十多畝,大門口立著一對足有兩人高的石雕獅子,朱紅大門上是閃亮的銅釘銅環。


    門口站著幾個手持木棍,眼神銳利,中氣十足的家丁。


    隻一眼,沈言就看出了他們的武師身份,竟全都是八品下的武師。


    他有些訝異,這樣的家世,文軒文景兩兄弟竟然家業都不要,都跑到斬妖司裏也是奇事一件。


    “大少爺。”


    門口的幾個家丁齊刷刷地朝陳文軒行禮,接著,看向陳文軒身身邊同樣穿著飛魚服的沈言時,眼裏又多了幾分敬重的目光。


    在陳文軒的引路下,沈言很快來到了陳文景的房間門口。


    “文景,我可以進來嗎?”


    站在門口,陳文軒朝裏問道。


    “嗯。”


    陳文景虛弱的聲音從裏麵傳出。


    沈言跟著陳文軒踏進房間,入眼就是不遠處趴在床上的陳文景。


    此時,他赤著上身,趴在床上,一旁身材有些纖瘦的少女此時正捧著手中藥罐,在給陳文景上藥。


    “沈言?你怎麽來了?”


    陳文景歪著腦袋,看見跟在自己大哥身邊的沈言,眼裏露出一股子欣喜。


    “我今天還跟雲熙說起你呢,沒想到你晚上就來了。”


    他掙紮著想要從床上爬起,卻被旁邊那名為雲熙的少女拍了一記腦袋:“別亂動,藥還沒上好呢。”


    她輕聲說著,隨即緩緩起身,轉過身來,看向沈言。


    那雙好看的眸子在房中燭火下泛著微光,隨即輕點玉頜,道:“雲熙見過沈公子。”


    沈言有些意外。


    沒想到,他此前去過兩次的陳氏藥館,竟是陳文軒家中產業。


    他對上陳雲熙的眸子,與她相視一笑。


    “哦?你們認識?”陳文軒笑著道。


    “嗯,見過兩次。”沈言道,“在你家藥館裏。”


    “還有這事兒?”陳文軒眨眨眼,“早知道的話,就讓雲熙不要收你錢了。”


    沈言笑了笑,沒說什麽。


    而是走到陳文景的床榻邊上,看著他背上猙獰的傷痕,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原本從六子嘴裏聽說陳文景被罰鞭責五百,想著他也算是半步蛻凡武師,五百鞭應該能捱得下來,卻沒想到,他竟被打得那麽慘,這都好幾天過去了,傷口也不見有愈合的趨勢。


    沈言問:“不是開了衝脈嗎?怎麽恢複得那麽慢?”


    陳文景撇撇嘴:“哪有那麽簡單,那是斬妖司裏特製的鞭子,專門用來動刑的,抽上去的傷沒法用真氣恢複,甚至也沒有特別好的藥來輔助恢複。”


    沈言不禁咂舌:“真狠啊。”


    “還是怪我自己。”陳文景無奈歎氣,“明知道是入境之妖,卻為了那點功績,瞞著不報,讓手底下幾個人都丟了性命,若我不是這陳家二少爺,以後你多半隻能在大牢裏見到我了。”


    “所以還是你自己活該。”


    沈言微微搖頭。


    忽而又想起了自己。


    他現在,也是很急切的想要功績,能讓自己在斬妖司站穩腳跟。


    隻是,陳文景沒有金手指,而他沈言有掛罷了。


    “別罵了別罵了。”


    陳文景欲哭無淚。


    一旁陳雲熙無奈解釋道:“其實二哥以前也沒那麽衝動,隻是因為大哥入斬妖司四年,便升到了百夫長,這也快四年了,距離百夫長還差不少功績,這才衝動了些。”


    說著,她眼裏又露出好奇的神色看向沈言。


    她第一次見沈言之時,他拿來了一顆四百多年的妖元,第二次來,直接一躍成了入境妖元,還是那白貂鼠的。


    結合此前六大人和他一同來藥館,她心中便有了猜測。


    “雲熙,有外人在呢,你就不能給我留些麵子?”


    陳文景無奈極了。


    “沈言可不是外人。”


    陳文軒若有所指地笑著,隨後對陳雲熙道,“雲熙,你陪沈言出去轉轉,我和文景說些話。”


    “好。”


    陳雲熙甜甜一笑,朝沈言行禮道,“沈公子,請。”


    沈言點點頭:“嗯。”


    跟著陳雲熙來到有著假山流水的花園,前麵可人的少女轉過身來,從袖口中取出一個極為精美的小盒子,當著沈言的麵將其打開,笑吟吟地道:


    “沈公子,這是一些謝禮,還望沈公子能賞臉收下。”


    錦盒之中,靜靜擺著一枚晶瑩剔透的聚氣丹,藥香濃鬱,與此前他所服用的那顆如出一轍。


    甚至濃鬱程度要比他此前服用的那顆還要更勝一籌。


    入境妖元所煉製的丹藥他是了解價格的。


    隻是委托煉藥,價格就超過千兩。


    而以他此前與陳雲熙的交易來看,一枚聚氣丹的價格,應該在三萬兩銀子左右。


    按照曾經在寧遠縣時,沈府的收入來看,得不吃不喝將近兩年,才能買下一顆聚氣丹。


    出手不可謂不大氣。


    沈言隻是靜靜地看著麵前少女,道:“隻是謝禮?”


    “嗯。”


    陳雲熙輕輕嗯了一聲,旋即輕笑道,“難不成公子還以為是什麽?”


    還以為你們陳家想要拉攏我呢……沈言在心中嘀咕了一句。


    若是平白無故的給他送禮,他還真可能不收。


    不過,這顆聚氣丹作為感謝沈言他救了陳家的兩個少爺,倒也合情合理。


    陳家家大業大,一顆聚氣丹不算什麽。


    正好他也需要聚氣丹來開辟接下來的四條奇脈,便是微微點頭道:


    “既然是謝禮,那我便收下了。”


    說著,他接過少女手中錦盒,將其小心放好。


    旋即,陳雲熙行了一個極為標準的禮,朝著沈言深深鞠了一躬,聲音中滿含敬重,道:“多謝沈公子兩次出手,救了我那兩個不成器的哥哥。”


    嗯?


    不成器的哥哥?


    這陳雲熙……好像也不簡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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