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師陽見死去的竟是自己的孫女,雙目顫栗,連站都站不住,眾人趕忙上去攙扶他。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為何死者會是花竹水!?


    原來,方才在王世書的電網鋪撒開來的那一刻,金甲飛也不幸中電暈倒,不省人事,倒於亂軍之中。


    大家都顧著躲避電流,沒人注意到金甲飛的死活,除了花竹水。


    花竹水看見金甲飛被電暈倒,毫不猶豫地前去施救,她給自己套上隱身衣,跑出要塞,一路奔向金甲飛。


    她本想將金甲飛拖迴要塞,但眼看白南辰他們也在搜尋金甲飛,而且越走越近,花竹水心想要是就這樣拖著金甲飛跑,鐵定會被發現,自己死了倒無所謂,反正也沒剩幾年可以活,但金甲飛若死於他們劍下,北水城可就損失大了!


    她急中生智,計劃用枯枝爛葉掩埋金甲飛,再抬兩具士兵遺體蓋於其上,這樣一來,便無人能找得到他。


    然而計劃跟不上變化,白南辰他們聽到了這邊的動靜,直奔過來,但金甲飛還沒被遮嚴實,因此花竹水不得不轉移他們的注意力,故意朝另一側跑開,以便調虎離山。


    結果是,大量迷粉飄灑過來,可憐的花竹水,便這樣犧牲了。


    既然金甲飛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白南辰便準備乘勝追擊,一鼓作氣衝進要塞來個大屠殺,將北水城五大司首加總樞全部宰他個幹幹淨淨,讓這些人就地死在南音十大名將墓裏,做個陪葬。


    想畢,白南辰正欲抽劍而上,黑衣小女孩卻用意念阻止了下來,三人紛紛為此感到震驚。


    白南辰問其原因,她不說話,問她到底是誰,她也隻是搖搖頭。


    隻見這小女孩慢慢走向攀滿花藤的紅銅大門,踱步而入。


    要塞內部擠滿了人,有軍醫組、軍情組、軍樂團以及五大司首和北水總樞,而小女孩所經之處,大家都不斷向後退卻,距她數米之遠,這氣場倒像她才是北水總樞一樣,她抬眼巡視了一翻北水眾生,眉梢微蹙,麵龐蒼涼。


    這會兒,大家才真正看清楚她的樣貌——劍眉星目,颯氣十足!眾人發現這女孩的眼神裏藏著與她年紀不相匹配的睿智,給人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製感。


    她走到花師陽身旁,失去孫女的花師陽正怒不可遏地注視著她。


    小女孩也盯著花師陽看,她皺起的眉,像是一頭獵豹正在思考怎樣迅速致目標於死地,忽然轉瞬之間,她的目光又變得炙熱起來,似乎要把花師陽給灼傷。


    就在大家以為花師陽也要死於這小女孩之手的時候,不料女孩卻親自給花師陽倒了壺熱茶,放在他的手邊,拍了拍他的肩,又指了指北方,意思是讓他們撤離要塞,放他們迴北水。


    此時無聲勝有聲。


    見小女孩饒過大家一命,北水人都震驚地望向她。


    而她不緊不慢地領著白南辰三人轉身走出要塞。


    輕風將她兩邊長長的白色鬢發吹起來,像兩道白色浪花拍向江的兩岸,她理了一下雨霧中的鬢發,將它們捋順,像浪花撫平沙灘,儀態萬方。


    白南辰還沒來得及道謝,她便飛身而去,隱入雲霧,如同飛雪遁入空穀。


    白南辰見狀長出一口氣,將劍一甩,插入泥中,身子向後一靠,斜躺在樹上,如同一位書生寫完著作後拋筆倚案。


    在這位小女孩降臨之前,護法們之間的攻防配合總是不盡如人意,勝少敗多,他的設想與現實就像晝和夜,永遠無法重合。


    而現在不僅達到了設想中的境界,甚至還有所超越,各種高難度的奇招妙想不請自來。


    想到這裏,他的心中泛起一陣溫暖,如同沐浴冬日暖陽。


    待緩完這口氣,白南辰看了看王世書和湯懷仁,見泥漿血水也濺滿了他們的白袍,如殘雪消盡,覺得是時候返迴雲良閣了,於是下令撤退,隻見三人一躍而去,仿佛擠進雲中的飛鳥。


    山河流霜,霧花吹鬢。


    此戰由於犧牲人數過多,高層們為了紀念這些雖敗猶榮的士兵,決定土葬,把遺體永遠留在此地,並設立紀念碑,將英烈們的名字刻在碑上,永遠地記住他們。


    北水的土葬不是給這上萬人分別挖墳豎碑,而是一口氣挖出一個巨大的墓坑,將所有英烈全部集中葬入其中,並且為了節省空間以及體現出軍隊的莊嚴感,遺體們都豎著站,麵朝北方,撒滿花瓣。


    這在南音人看來就像個亂葬崗一樣,但卻是符合北水精神(集體主義)的。


    不幸中的萬幸,在大家整理遺體的過程中,不僅發現金甲飛還活著,而且東方燃也幸免遇難,雖然燈心草穿透了他的頭部,但隻是穿破了耳膜,使他致聾,並沒有傷及顱內要害。


    眾人都覺得這是老天爺在冥冥之中保佑著北水。


    下葬時分,暮靄沉沉,陰霾四布,寒風響徹高空。


    花師陽知道他孫女自幼患有先天性心髒病,大夫都說活不過25歲,所以才將花竹水編入軍醫組,以便隨時得到救治。


    他也早就做好孫女離世的心理準備,但他從來沒想過孫女會死得如此悲壯,會戰死沙場!


    因此在葬下花竹水的時候,本已看淡生死、閱盡人生的花師陽此刻還是沒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一路哭喊,悲憤不已。


    他向墓坑撒下花瓣,那些花瓣如同煉獄的火焰在腳邊燃燒一樣,“我知道我孫女的死是光榮的,好過心髒病發作而亡,但我寧願她永遠生活在痛苦之中,也不願讓死亡這劑良藥治愈她的頑疾!”


    看到七老八十的花師陽白發人哭黑發人,大家無不動容。


    “請花統察節哀,花竹水用她的命換迴了我的命,今後就讓我來獨自承受這份痛苦吧……”金甲飛上前安慰。


    花師陽將千言萬語,匯成一句:“希望她這麽做是值得的。”


    金甲飛聽罷,忍住眼眶裏轉動的淚水,不讓它掉下來,使得視線裏仿佛泛起了滔天的浪花。


    他將花竹水送他的那隻耳環從左耳上摘了下來,準備拋入墓坑用以祭奠,卻被嶽寧霜止住,她要金甲飛留著它,並且一直戴著它。


    嶽寧霜對著花竹水鞠躬告別。


    雖然花竹水之前與她處處作對,但如今花竹水是為了救金甲飛而死,這讓她深感敬佩,她願帶上花竹水的那份愛去陪同金甲飛,直到自己生命結束的那一刻。


    軍醫花竹水,她的一生如茉莉的香魂,絲絲縷縷,輕香縈繞,既不豔俗,亦不奪目。


    江風拂雨,萬物朦朧,唯有她衣袖上細碎綻放的花朵依然如故。


    這仗打下來,北水陣營是損兵折將,不僅未能給遊山龍、葉知冷複仇,還賠進去一個花竹水。


    究其原因,歸根到底還在於那位神秘的黑衣小女孩。


    葉煥堂拍了拍花師陽的肩膀:“這仗怪我,是我思慮不周。”


    花師陽擦了擦眼淚,深唿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情緒:“今日一敗塗地,我們是否就此撤迴北水?”


    “撤迴北水?你的女兒和我的孫女,都死於紅袖煙之手,我想聽你說說,這仇該怎麽報?”


    “首先,得派軍情組去弄清楚,今日突然出現的這個女孩到底是什麽人,她為何會幫助紅袖煙,她又是如何統一明月七星的思維,從而大幅提升戰鬥力……”


    葉煥堂打斷:“老花,這麽說吧,以我的經驗判斷來看,能夠做到統一人屍羈絆思想的,隻有人屍羈絆本身,外人是不可能介入其中的。”


    “你的意思難道是!?”


    “她壓根就不是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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