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供銷社的主任是個戴著眼鏡的中年人,不過更顯眼的不是他的眼鏡,而是他地中海一般的腦袋。


    他個子不高,不知什麽原因還有些彎著脊背,隻是在看到售貨員的時候,他的脊背忽的挺直,隨著這一動作,售貨員的頭下意識縮了縮。


    “小林,這裏頭是電視機?”主任抬了抬鼻梁的眼鏡,又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電視機櫃台,語氣有些急。


    林姓售貨員訥訥點頭,“是電視機,剛才這位女同誌已經出錢買下來了。”


    按理說,她不該心裏頭忐忑才對,可她咋覺得主任的表情不對勁呢?


    “胡鬧!”得了小林的答複,趙主任語氣又急了些,一聲訓斥叫小林出了一身汗,“這台電視機是有人預定了的,你咋給賣出去了?錢給了沒?”


    一般來說供銷社都是錢票兩訖,以防有人小偷小摸,這會兒可沒什麽監控,都憑借銷售員的肉眼識別,以及買家的自身道德。


    不過像電視機這樣的大件,能買得起的都不是普通家庭,有時候就不會那麽嚴格的遵守,可以等東西上車了再要錢,或者安裝的時候再要錢。


    當然,這是不符合工作規定的。


    小林這會就覺得自己是撞到主任的槍口上了,不然咋會問這個,以前明明都沒人管的,她猶猶豫豫低下頭:“還、還沒。”


    一雙大手重重拍在她的肩膀上,趙主任的聲音響起,聽著像是鬆了口氣,“小林,幹得好!”


    隻要還沒給錢,就不能說是賣出去了,事情還不算太糟。


    小林卻被誇懵了,主任說她幹得好,是說她違反規定做得好?


    方芸算是看明白了,這電視機啊,她得不到,王梅梅也得不到,此刻還有比這個更令人高興的事兒嗎?


    她笑的花枝亂顫,一點沒有美人包袱,塗著口紅的紅唇勾起張揚的弧度,不用說話,就已經把她的嘲笑傳達的極為徹底。


    笑到肚子都疼了,她才說道:“有的人,到嘴的鴨子還能飛了!哈哈哈!”


    趙主任這才注意到,這裏除了小林之外,竟然還有這麽多人,他問道:“誰是買家?”


    王梅梅沒說話,她也在‘花枝亂顫’,隻不過是氣的,方芸倒是好心,手指直接指向王梅梅,“買家在這。”


    “這位同誌真不好意思,小林是新來的,不知道這台電視機早就有人預定了,這樣,下一次電視機到了,第一個留給你。”趙主任也是雷厲風行,直接衝著王梅梅就解釋起來。


    這會兒王梅梅實在忍不住了,她一邊揉著閃了的那塊兒,一邊咬著牙質問小林:“什麽意思,你們供銷社店大欺客?我的電視機都要帶走了,你現在跟我說被人預定了?小林,你來說!”


    已經上崗一年多,被迫成為新職工的小林眼觀鼻鼻觀心,壓根不敢說話,得罪王梅梅是不好,但得罪頂頭上司,她工作不保啊!


    孰輕孰重她還是分得清的,她算是看出來了,這電視機鐵定是被什麽大人物給預定走了!


    今天之後,主任不會責罰她吧?


    見小林不迴話,王梅梅伸長了胳膊指著她,氣的胳膊上下亂晃,一不小心又扯到腰,頓時“嗷”了一嗓子。


    “喊什麽喊,喊魂啊?”方芸十分不滿,原先她看王梅梅吃癟還覺得爽快,可主任那番話說完,她就隻剩下心煩了。


    這台被預定出去了,要是下一台又被王梅梅預定走了,那她豈不是得再多等個一年半載的?


    花都等謝了!


    供銷社的二層主要是賣大型電器的,一般都沒人來,再加上趙主任剛才一心撲在電視機這事兒上,現在事情解決了,才想起來旁邊還有一撥人。


    “同誌,你們也是來買電視機的?這台電視機已經售出了。”趙主任客客氣氣地打了個招唿,見到許青悠挺著個大肚子,還有些驚訝,月份這麽大了還出來亂逛的孕婦可不常見。


    方芸冷哼一聲,剛要說什麽,便被許青悠攔下,她麵上帶笑朗聲說道:“主任您好,我們是誠心來買電視機的,我這個好姐姐一有消息就往這跑,這迴本來都要買到了,又被人截胡了,主任您看下迴要是有電視機了,能不能先通知我們?”


    她一開口,小林的腦袋就像王八一樣縮了起來,許青悠隻說了截胡,可沒說是被誰截胡了,萬一是說她巴結王梅梅的事兒呢?


    瞥了眼許青悠的大肚子,小林閉緊了嘴巴,隻在心裏祈禱許青悠千萬別找事兒。


    不是她慫,實在是許青悠這肚子大的完全可以仗肚行兇了,要是她說句話把人氣出了什麽好歹,她可擔當不起責任。


    王梅梅揉了好一會兒腰,好不容易緩過勁兒,聽到許青悠的話,眉頭又皺了起來,隻不過她也沒明著說什麽,一是許青悠話沒說明白,她要是貿然開口不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二則是和小林想得一樣,這麽大個肚子還出來溜達,指不定就是故意碰瓷的,現在鄉下的孩子不值錢,如果是個女孩兒就更不值錢,誰知道這人是不是來碰瓷的。


    也是因此,許青悠這迴說話,竟然連一個開口辯駁的都沒有,場麵一時間靜的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成,迴頭你們留個電話……”趙主任話還沒說完,樓梯上便傳來幾個腳步聲,聽著還不止一個人。


    聽到聲音,他忙吩咐小林把電視機放迴遠處,接著便急急忙忙走向樓梯口。


    趙主任剛走,小林就湊到王梅梅跟前找補:“梅梅姐,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想賣給你,下迴要是有電視機,我第一個通知你。”


    “馬屁精!”方芸冷哼一聲,總歸她和王梅梅都買不到電視機,她心裏也就沒那麽不平衡了,環著胸等著看戲。


    沒多久,趙主任迴來了,他微微縮著腦袋,臉上帶著討好的笑,點頭哈腰的跟在幾個人後頭。


    他跟前,站著一個高個瘦削的男人,看到許青悠,那男人有些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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