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主管態度的變化,頓時叫毛玲有些慌張起來,她本就是個剛上崗沒多久的小姑娘,被主管這麽一訓斥,眼眶裏已經有淚花在閃爍,她想解釋,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作為報社的工作人員,她何嚐不知道申請報紙頭版的難度,可在她看來,‘又青’的這篇文章比上個星期的那篇頭版可強多了。


    見她委屈巴巴的,湯主管歎了口氣,小年輕沒怎麽受過打擊,一點點小批評就受不住了。


    “行了,你先迴去。”他揮了揮手,讓毛玲先迴去,見對方一步三迴頭,又沒脾氣的搖了搖頭,“我會看的,你趕緊迴去把眼淚擦擦。”


    毛玲走後,辦公室內又隻剩下湯術一個人,沒了旁人打擾,他重新拿起信件閱讀起來。


    “生如夏花般燦爛?”湯術默念著,“可別又是個隻會起標題的。”


    待他細細看了下去,原先沒什麽表情的臉上,浮現出兩抹紅潤的光澤,看到故事轉折處,捏著信紙的手都興奮的抖動起來。


    一口氣全部看完,湯術的額間、手心都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生怕汗漬會弄髒原稿件,他連忙從口袋裏拿出手帕,仔細將手指縫都擦拭幹淨後,才拿起稿件,又看了一遍。


    第二遍下來,他的臉上已然滿是開懷笑意,“沒想到,毛玲同誌說的竟然是真的,這文章,果真是精妙!”


    隨手從椅背上拿起外套披在身後,胡亂扣了幾個扣子,他就急匆匆推開辦公室門,直奔毛玲的工位。


    一路小跑過來,他的唿吸都有些不均勻,他一巴掌拍在毛玲的桌子上,“投稿人電話呢?!我要親自和他溝通!”


    報社的眾多工作人員見他衣服扣子都扣錯了,皆是一愣,心裏頭納悶的很。


    湯主管平時最嚴肅板正,衣服上哪怕是有一個小褶皺,他都要反複抻平,今天怎麽連扣子都扣錯了?


    還有他說的投稿人,是誰?


    毛玲剛才被批評了,正趴在桌子上泄氣呢,這會兒被湯主管拍桌子的聲音嚇了一跳,如同上學被老師抓包了一樣連忙站起身,腦子還沒轉過來,手已經老老實實地從兜裏摸出信封交了出去。


    拿到信封,湯術也沒廢話,直接走到辦公室的接線電話處,照著信封上頭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


    “同誌你好,我找‘又青’!”


    通訊處的小戰士對著登記簿看了半天,也沒瞧見叫又青的,“不好意思同誌,我們這邊沒有這個人。”


    湯術急的團團轉,卻也沒辦法,一般來說,投稿人的文章發表之後,都會主動聯係報社,報社獲知地址後,則會將稿酬郵寄給投稿人。


    報紙上都是有投稿電話的,現在也隻能等這個作者聯係他了。


    他拿出手帕在額間按了按,擦拭掉了新出的汗,他之所以想提前聯係,也是因為頭版的稿費比起其他版麵要高一大截,而且他想問問作者能不能給報社長期供稿。


    他有預感,報社迴落的銷售量,有救了。


    毛玲瞧著主管滿頭大汗的模樣,也是有些納悶,“主管,這個稿子?”


    湯術轉過頭來,這才想起來剛才他還批評了毛玲,臉上頓時浮現出歉意,真摯道:“毛玲同誌,真對不住,剛才是我太自負了,我要向你道歉。”


    毛玲還沒反應過來怎麽迴事,“您這是……”


    “稿子我看了,這文章的確是寫的精妙,架構完整,引人入勝不說,最關鍵的是他用詞質樸,讓普羅大眾也能看得懂。”


    說到這裏,他還笑了笑,“以它的質量,的確可以作為這期的頭版,毛玲同誌,你的眼光很不錯,這周的銷量,說不定就得靠它了。”


    眾人嘩然,誰也沒想到德高望重的湯主管竟然會和剛進報社沒多久的新人道歉,而且還誇對方眼光好?


    港城日報的銷量逐漸下滑之後,他們工作起來也少了許多熱情,其中影響銷量最重要的因素就是,文章的句式雖然工整,可太注重咬文嚼字,而看報人的文化水平並沒有那麽高,文章很容易讀不懂。


    這會兒的報紙除了接投稿外,也是會有熱心群眾提意見的,關於文章晦澀難懂的提議,幾乎每個月報社都要收到十幾封。


    他們也不是不想改進,可要能達到故事性,就得要求撰稿人有一定的文學水平,有了文學水平,還不能有文人清高的臭毛病,這兩者想要平衡,屬實有些困難。


    這也讓眾人對湯主管口中的這篇稿子愈發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稿件能讓主管給出這麽高的評價?


    毛玲被誇的滿麵通紅,雖然是說‘又青’的文章寫得好,可也誇了她的慧眼不是?


    她拍了拍胸脯,“主管您放心,我一準守在電話跟前,聯係上投稿人我就給您說。”


    湯術點點頭,看向毛玲的眼中也露出了幾分欣賞,他欣賞的是毛玲的勇氣,同樣的事情放在其他人身上,指不定就沒有同樣的勇氣來申請版麵,從而就會錯過一篇好文章。


    他用手掌在毛玲肩膀上拍了拍,笑著鼓勵道:“做得很好,繼續努力!”說完,他才慢慢悠悠迴了辦公室。


    毛玲看著他的背影,肩膀上沉甸甸的,仿佛剛才被主管賦予了什麽重任似的,審起稿子來也分外帶勁,以後誰再跟她說群眾投稿是沙裏淘金,她跟誰急!


    見主管走了,除了知情的劉蘭,其他同事們紛紛湊到毛玲跟前,“毛玲,剛才主管說的是哪個文章?也給我們看看唄?還有那個投稿人,你一個人盯著多累,我們幫你分擔分擔?”


    毛玲雙手一攤,“原稿在主管那,他沒給我,你們問主管去,至於投稿人,不是說新人要多吃苦,不要怕累嘛,我沒問題的!”


    眾人目目相對,皆有些無語,這個毛玲怎麽長腦子了?不好忽悠了呢!


    打發走不相幹的人,毛玲笑的像撿了錢似的,她湊到劉姐身邊:“姐!這迴多謝你,別說三天了,接下來一個星期,咱倆天天下館子去!”


    聽了這話,劉姐心裏的那點兒嫉妒散了個七七八八,“成,可不帶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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