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韻宸把頭埋在枕頭裏。


    聽到那句話,眼眶忽然就濕了。


    枕頭也是。


    並不是想哭,也並不是不想成為堅強的成年人,隻是一刹那,好像所有積壓了很久的無力、委屈和不甘都被開閘放洪,從心底最深處湧現了出來。


    傅越時鮮少這樣親昵地叫他,可那個稱唿出口的一刹,他們好像驟然迴到了數年以前。


    宋韻宸無聲地掉了會兒眼淚。


    好在傅越時不知道他沒睡著。


    覺得丟臉、不好意思,所以幹脆一動不動,一聲沒吭,讓傅越時以為自己沒聽見。


    其實他也有點糾結要不要裝作沒事地睜開眼。


    因為他本能地覺得傅越時像是知道了什麽。


    以前傅越時從沒用這種語氣對他說過話,讓宋韻宸心髒裏仿佛有一萬隻小蟲子在爬。


    然而宋韻宸糾結猶豫半天,到底還是選擇了裝睡。


    過了一會兒,傅越時便離開了。


    臨走前,幫他關好了門。


    宋韻宸這才翻過身,掀開被子,有點不知所措地盯著麵前空無一物的天花板。


    心髒依然跳得很快,在他胸腔產生清晰的、強烈的迴音。


    他在黑暗中問自己,如果傅越時沒有生病去世,那他們的結局會是如何一副光景。


    婚姻關係可以看作一張牢固的遮羞布。


    這層布下麵,很多東西就就不需要著重探討,比如婚姻雙方當事人的感情,究竟是因為什麽才決定在一起


    反正婚都結了,日子總要過的。


    於宋韻宸而言,他想他和傅越時結婚時沒有多少堅固的感情,大概更多的隻是責任和各取所需罷了。


    但或許初見的那一天,他確確實實對傅越時是動過心的。


    隻是這份心被他藏起來,漸漸遺忘,他安慰自己,隻是不想讓一件單純的事情變得複雜。


    傅越時用金錢供養他和宋氏,一開始想要的就不是他的真心,那麽宋韻宸亦不願在本來庸俗的交易關係中,讓自己平白難堪。


    於是他隔絕自己,傅越時也沒敞開過,兩個人誰都沒有往前走。


    那年才十八歲的宋韻宸沒思考過他們這樣的關係是否能過一輩子。


    是否隻要生活安穩,哪怕從沒產生過多麽轟轟烈烈的感情,他們也可以這樣風平浪靜地走到最後,埋進同一坯黃土。


    是否很多很多年後,在無數生活瑣事中,他們的心最終會慢慢靠近到一起。


    是否某個午後,宋韻宸會在家中餐桌上擺一束新修剪的花,他擦完地板,氣喘籲籲地坐下,拿迴上周送去幹洗的衣服,等傅越時一臉疲憊地下班迴家,推開家門的那一刻


    自然而然地說出一句“我愛你”。


    第42章 海王


    付先河最近很煩,幾乎焦頭爛額。


    首先,他把付越搞丟了。


    其次,出於一些奇怪的男性自尊心,他沒告訴他爹自己上一次見到付越,對方已經跟宋韻宸搞在一起了。


    更糟糕的是,這件事他沒瞞住,付宣文機票改期,提前迴來了。


    付宣文急著要人,這關鍵關頭,最重要的付越卻不翼而飛了。


    這可讓他如何交代?


    在付宣文的逼問下,付先河不得不痛苦地吐露真相


    “我覺得付越可能跟宋韻宸跑了。”


    付宣文氣得差點沒原地爆炸。


    “你這個腦殘!”


    “我的兒啊,你就那麽愛那個姓宋的,為了討他歡心,把咱家的命脈都送他床上?!”


    付先河不懂他爹如怎麽能誤解到西伯利亞去,聽到這句話幾欲吐血。


    親爸,我在你心裏就是這麽個形象嗎??


    特麽的,又不是我想的!


    他在心裏叫囂著。


    付宣文:“我問你,你還喜不喜歡那姓宋的?”


    付先河“嗬”了一聲:“爸,你想啥呢,都過去多少年了,我還喜歡他,喜歡個屁……”


    付宣文歎了口氣。


    “之前爸爸一直不答應你跟他在一起,是生怕你駕馭不住他,再說了,他是個男的,生不了,我們家就你一個,可不能無後。”付宣文苦口婆心地勸說。


    付先河知道他爸又要嘮叨了,這話付宣文在他跟宋韻宸在一起後就重複過多次,付先河聽得都能背下來。


    他和他爸的父子關係一直處在一個偶爾針鋒相對大體還算和諧的程度。


    他宣布和宋韻宸在一起的那天,是他平生長這麽大,他爸第一次打他。


    你招惹誰不好,天下漂亮的男人女人這麽多,為什麽偏偏碰傅越時的遺孀?


    付先河被他爸一巴掌扇得跪在地上,難得沒有退縮,口口聲聲:“誰都不是他。”


    他說:“我這輩子就喜歡他。”


    付宣文覺得自己兒子簡直不可理喻:“他到底哪裏好?你喜歡他什麽?”


    付先河支支吾吾地迴答不上來。


    喜歡宋韻宸好聲好氣地在櫃台裏跟他說話,喜歡他明明曆經磨難變故卻仍然堅強嗎?


    喜歡他對自己愛理不理,勁兒勁兒的樣子嗎?


    他隻是想到他,心裏就發癢。他心思是壞的,惡劣的,總是幻想著,宋韻宸哪天堅持不下去了,一定會願意依賴自己的吧?


    自己將成為他的唯一。


    他說不清自己喜歡宋韻宸什麽,他日思夜想,想要的就是這個。


    現在呢?


    付先河嘴上說著“喜歡個屁”,還是想要。


    他唾棄極了這樣為個男人神魂顛倒的自己。


    憑什麽宋韻宸就這樣放下了。


    他到底哪裏比不上一個死人。


    不就是錢嗎,傅越時給的,明明他都能給。


    誰知,下一秒,付宣文突然話鋒一轉。


    “但你要是真的喜歡,執意如此,做父親的也不欲阻攔,為父看得出來,他對你也不是完全無意,你努努力,機會大著呢,到時候我把付越帶走,傅家的事一了,就叫他永遠呆在歐洲不會迴來,你們倆隨便怎麽你儂我儂,再也不會受他打擾,這樣可好?”


    付先河頓了一下,眼神發亮:“真的?”


    他沒料到,他爹反對了這麽多年,一朝一夕忽地就鬆口了。


    付宣文將兒子的反應盡收眼底,心底歎了口氣,向他保證:“真的。”


    “爸爸答應你。”


    -


    第二天,酒醒的宋韻宸起得稍晚了點。


    他平常九點準時進公司,但因為今天晚起了一刻鍾,路上不免有些焦頭爛額。


    踏進大樓時他手裏還拿著路邊剛買沒吃完的煎餅,剛踏進公司,敏銳地意識到辦公室氣氛好像不一般。


    小趙湊在茶水間嘰嘰喳喳,表情倒好像還有點幸災樂禍。


    宋韻宸奇怪地問:“怎麽了?”


    小趙賊兮兮地說:“宋總,你知道咱們對麵的泰輝被查了嗎?剛才他們樓下都來了好幾個警察……”


    “啊?”


    泰輝的投行業務近幾年發展得相當不錯,動作激進,由於市場定位相差無幾,瞄準的都是中型企業。


    整個市場的蛋糕就這麽大,給這家做了自然就沒另一家的份,因此興榮和泰輝兩邊拉客搶生意,弄得相當劍拔弩張。


    關鍵是兩家就開在麵對麵的兩棟大廈裏,平時他們員工下去吃飯喝咖啡指不定就會碰上。


    前一陣子,自宋韻宸和李富關係弄僵後,泰輝連續搶走了好幾個興榮幾乎談妥的客戶,導致辦公室裏大家士氣低落,連下去喝咖啡的員工都變少了。


    今天,整個興榮難得地氣氛歡悅,一掃陰鬱,大家都一副揚眉吐氣的模樣,感覺跟過大年差不多了。


    小趙尤其高興,向宋韻宸炫耀:“他們董事會大頭頭好像都被帶走了,我感覺他們要涼涼了。”


    就是上次因為李富公司上市那事兒,宋韻宸被坑得結結實實,為此還被停職多日,小趙一心向著自家老板,相當義憤填膺。


    宋韻宸本能反應地問:“是什麽事,都帶董事會的人了?他們別是參與洗錢了吧?”


    小趙道:“貌似是上頭接到匿名證據,說他們參與作假還是什麽,好像就是因為他們在做那姓李的公司ipo嘛,剛要開始路演,這時候最敏感了,這下好了,路演也不用演了,老大你要是感興趣,我再去打聽打聽?”


    宋韻宸愣了一愣,十分詫異。


    怎麽迴事?


    他昨天剛從許之恆那兒得的消息,還沒動手,李富這是……自己翻車了?


    巧合?還是有人和他一樣,早就盯上他們,計算好要動手?


    宋韻宸心裏也好奇,但不想表現得太過關注,便擺擺手,裝作若無其事地說:“付越呢,你讓他現在來我辦公室一趟。”


    “哎,付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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