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韻宸全程都在觀察,卻覺得自己越發不懂了。


    在他的概念裏,正常的婚禮怎麽可能是這樣的。


    那,正常的婚禮,應該是什麽樣的呢?


    宋韻宸發現自己約摸也說不上來。


    很小的時候,他還曾相信過,結婚是要和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兩人在盛大的慶典中,宣誓攜手一生、白頭到老。


    後來,他本與丈夫感情極好的母親在他十三歲時毅然離開了宋家,離開了他和他懦弱的父親,他才知道原來結了婚也不代表一輩子。


    後來,他父親在半年後再娶,帶迴家的卻是個和他母親容貌相似的男人,父親讓他喚對方“母親”,仿若一切都那麽順理成章。他放學闖進父親的臥房,他才知道原來什麽愛人都可以輕易找到替代,原來男人和男人也可以做愛。


    再後來,他這輩子交換過一次婚戒,也不是同相愛的人。


    直到零點時,李雁翎始終沒有迴來,而那些還在體麵社交的客人陸續戴上麵具,宋韻宸和傅越時也在廊邊各自領到了一副遮住上半張臉的銀色假麵。


    零點的鍾聲響,好像意味著,這場不溫不火、不尷不尬宴會的正餐,終於要上桌了。


    會場明亮的燈光全部熄滅,隻留下牆邊的壁燈,將全場以極微弱、透著暗示與曖昧的螢紫色柔光籠罩。


    陰影裏,一個個同樣戴著麵具,端著盤子的侍者走出來。


    盤子上隔著一隻隻細長的酒杯,裏麵盛著淺粉色的透明液體,看起來像調製好的雞尾酒一樣漂亮。


    領頭的侍者介紹道:“各位尊敬的來賓,這是我們本月新開發的試用品。大家可以先嚐嚐,歡迎隨時下單。”


    跟在他身後魚貫而出的,是一群穿著低胸連衣裙的女郎,及好些個白淨少年。


    他們全扮成了可愛無害的動物模樣,有戴著貓耳的、兔耳的、熊耳的,個個腰肢柔軟,鮮嫩欲滴。


    宋韻宸本以為,那些粉色的“雞尾酒”是送給客人們喝的,卻沒想到接下來,那些女郎與少年們,便一一端起盤子上的細玻璃杯,當著客人們的麵,一飲而盡。


    隨著這個動作,會場的氣氛開始升騰、躁動。


    在麵具的遮擋下,客人貪婪的目光射向送到嘴邊的可口食物,此時會場昏暗的環境成為了最佳的保護色,仿佛晝伏夜出的獵食者在暮色中伸出獠牙。


    人似乎就是這樣矛盾的生物。


    要戴著假麵,才敢現出原型;若以真麵目示人,便必定極力偽裝。


    許久不出現的李雁翎不知何時迴到了上座,他抓住許之恆的手,在一片驚唿下撕下了許之恆身上的白色紗裙。


    他抬手,炫耀似的舉起那一截從自己的男性新娘身上扯下的裙擺,笑得狂妄。


    “接下來,是甜品時間。”


    “祝大家”


    他拖長了語調,慢慢地吐出四個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字。


    “享用愉快。”


    尾音落下,他擊了下掌,輕佻地吹出一聲口哨。


    隨即,會場響起韻律高低起伏、曼妙撩人的舞曲。


    蠢蠢欲動的客人們已經迫不及待地牽起穿著漂亮連衣裙的少男少女。


    宋韻宸強忍著惡心,後退了一步。


    一個戴熊耳的少年靠過來,宋韻宸不與人親近慣了,下意識想要甩開對方,生生憑理智才忍住。


    對方笑得燦爛,瞬間整個人軟趴趴地掛在他的身上,臉頰上泛著如同微醺的薄紅。


    宋韻宸熟悉這種狀態,刹那明白過來,那粉色“酒”裏摻了的,多半是和當初李富給他用的氣體類似作用的“助興物”。


    宋韻宸皺起眉,轉過頭。


    緊接著他意識到一件更糟糕的事。


    傅越時人沒了。


    剛明明還在他旁邊。


    會場太暗,大家都戴著麵具,宋韻宸要分辨出傅越時都很困難。


    他去哪了?


    宋韻宸莫名慌張了片刻,視線來迴搜尋。


    好在,傅越時並沒有離得太遠,也許是因為剛才人群騷動,他們便在不知不覺被擠得分開了。


    隻見才片刻的功夫,傅越時身邊已經圍滿了衣著暴露的“小動物”們。


    他本就身高優越,哪怕麵具遮住了上半張臉,他渾身仍有種鶴立雞群、傲不可攀的冷冽氣質,自然引人矚目。


    而那個戴熊耳的男孩正嘰嘰咕咕地往宋韻宸臉邊湊,邊湊近邊放肆地點火。


    不確定這會場是否有監控或者李四的眼線,為了避免招人注目引起懷疑,宋韻宸沒敢推開身邊的男孩,盡量不著痕跡地迎合著。


    宋韻宸不再未經人事,更多自願在叩摳君羊武二四舊零八一久爾比起七年前青澀緊張,他現在早已學會了逢場作戲。


    在銀行工作,與有錢老板喝酒是尋常事,這種帶點“顏色”的社交局,宋韻宸初入行那年去過兩次。


    他當時長得小,又嫩,剛開始經常被錯認成是出來賣的,免不了被人動手動腳。


    他多次強調自己是銀行的工作人員,被那些老板調侃,說覺得不像。


    當時有個老板評價了一句,你這個反應,若不是故意裝純,難不成還是真純?


    對方用一種幾乎荒誕的語氣說道。


    宋韻宸無言以對,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根本是個異類。


    他在歡場上放不開,拒絕親密接觸,好像一個落後的、守貞的深閨婦人。


    不得體,不合群,不像樣,也掃了那些老板們的興致。


    於是後來宋韻宸慢慢學壞了。


    一張假麵下,他用一根手指勾著那男孩的下頜,唇邊留有一抹調笑,與對方維持在一個將吻未吻的距離。


    那男孩相當熱情,直接抓起宋韻宸的手,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後腰上,動作間暗示催促意味明顯。


    手底下僅一層薄如蟬翼的布料,宋韻宸並不慌張,手半輕不重地搭在對方身上,若即若離,將調情的技巧發揮到了極致。


    看似風流倜儻,處處留情。


    實際,宋韻宸並沒有碰對方,這是挑選的角度刁鑽,大約外人眼裏他倆已經吻得難舍難分,馬上就要擦槍走火。


    宋韻宸壓低聲音問。


    “你為什麽要來這裏?”


    “啊?”


    熊耳少年聲音嬌憨,帶著很濃重的地方口音。


    他迷茫地睜大眼:“哥哥什麽意思呀。”


    宋韻宸輕輕拍了拍對方戴著毛茸茸圓球的屁股,用一種十分渣男的聲音調笑般說:“這地方很危險啊,你這麽可愛,不怕別人占你便宜嗎。”


    熊耳少年顫了顫,紅著臉小聲囁喏:“那哥哥帶我迴家嗎,我隻給哥哥占便宜。”


    宋韻宸模棱兩可地糊弄他:“那你要聽話。”


    熊耳少年立馬乖乖地點點頭。


    兩人在舞池中遊移,宋韻宸又道:“今年多大了。”


    少年答十九。


    宋韻宸順著提問,沒費多少功夫就套出了他想要的信息。


    少年說:“人家是來兼職的啦,誰都知道李哥出手最大方,一晚上好多錢呢,人家巴不得天天都來啦。”


    “他給你們喝了什麽?”


    少年咯咯笑起來:“好東西呀。”


    “哥哥想不想嚐嚐呢?在這裏也可以,人家都等不及啦……”


    他說著急不可耐地便要送上唇瓣。


    宋韻宸暗自歎了口氣,這小家夥講話顛三倒四,顯然已經神智不清了。


    遠處的傅越時同樣遊刃有餘,那樣的男人,本來身邊就不缺往上貼的俊男美女。


    宋韻宸移開看向傅越時的視線,側過頭,再一次躲過了送上門來的熱吻。


    熊耳少年終於有些不滿了,大約是終於感到自己的這位客人多半敷衍,其實壓根心不在焉。


    他有些不甘,手腳並用地往宋韻宸身上攀附。


    宋韻宸到底是個生理正常的男性,還是個彎的,實在有些不好受。


    他阻止著身上蹭動的少年,被磨得四處起火,眼睛卻盯著傅越時。


    他覺得離傅越時最近的那個貓耳女孩兒,同一時間,一雙誘人紅唇差點就吻到傅越時頸邊。


    宋韻宸瞬間感到簡直不勝其擾,不僅是生理上的焦躁,更是心理上的煩悶。


    就在這時,傅越時側過頭,忽得轉身。


    宋韻宸隔著人潮看見戴著假麵的傅越時,其實在場會變幻閃爍的燈光中,他根本沒法清晰分辨對方的目光究竟落在何處。


    身邊有太多年輕的胴體,像宋韻宸多年以前的樣子,美麗、天真、令人趨之若鶩。


    那一刹那,混亂中,傅越時卻也恰好在看他。


    像是某種心照不宣的巧合。


    有大概短短一秒鍾,宋韻宸好像什麽也聽不見,萬籟俱寂,一整片如燃燒過盡的黑色包裹了他,他隻感覺到胸口的位置猛烈地抽動了一下。


    一種從未有過的強烈感覺從那個地方,一瞬間,漫遍全身。


    宋韻宸還沒來得及分辨那感覺究竟是什麽,下一秒,他迴過了神。


    他的手鬆開了,他被某個著急的客人撞到,踉蹌一步,他把軟著身子的熊耳少年推開了。


    他往前走,又踩到別人,或者被別人推來推去,擠得暈頭轉向。


    他也許產生幻覺,傅越時離他又近了一點、一點。


    是因為傅越時也在向他走來嗎。


    人群裏的宋韻宸移動地非常困難,舉步維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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