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大部分病人已經熄燈睡覺,明輝醫院也陷入沉寂。但在頂樓依然有一間病房開著燈,那是404號病房。


    裏麵住的病人叫葉星,一個心髒衰竭晚期的將死之人。


    葉星躺在病床上,兩隻眼睛深深地陷入眼窩透著一股子頹然和絕望,白色的燈光映照在那張久違陽光的臉上,更顯蒼白。


    他耷拉著眼皮,生物鍾不停地催他睡覺,但他卻用頑強的意誌抗拒:“我不能睡,睡著了或許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他的兩隻眼簾忽上忽下,想睡又不敢睡,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似乎在說抗拒睡眠的本能需要付出代價。


    漸漸的,兩隻眼皮越來越重,仿佛掛著千斤鐵不停地往下墜,直到某一個時刻終於闔上。


    然而就在下一秒,葉星猛地睜開雙眼,使勁兒地晃一晃腦袋,強行驅走了睡意。


    自從查出心髒衰竭,這已經成為一種常態,貌似幼稚而無濟於事,但這就是絕症。


    這時,一道頹廢的歎息聲在病房響起:“唉!一天又要結束了,我離死亡又近了一天。”


    他眼神飄忽,不經意間迴想到過去。


    葉星,男,23歲,孤兒院出生,從小品學兼優並且一路保送重點大學。


    大學期間,他依然不改學霸本色,獎學金拿到手軟,還是學生會的副會長,典型的“別人家孩子”。


    按照事物的一般發展規律,他將來會以優異的成績畢業,然後拚命奮鬥,最終成為一個事業有成、名利雙收的商業精英。


    但三個月前出現了一張病曆單,薄薄的一張紙卻足以摧毀一切。


    思緒迴轉,葉星苦笑道:“我是無親無故的孤兒,原本以為這會是最大的遺憾,如今竟然成了最大的優點,真是諷刺啊。”


    “哈哈,無牽無掛也好,至少不會有親人悲痛欲絕,我也可以放心地離開。”


    他在笑,眼裏卻含著淚。


    記憶迴到更久之前,一張長滿皺紋的慈祥笑臉突兀地出現在腦海。


    這個老人叫李立,是孤兒院的院長,院子裏的孩子都親切地叫他李爺爺。


    很久以前,孤兒院的後院有兩個人玩泥巴。


    一老一少,他們玩得不亦樂乎。


    “小星,你長大之後想做什麽?”


    “李爺爺,我想留在孤兒院,我要一輩子陪著你。”


    老人先是哈哈大笑,笑完之後調侃道:“傻小子,你不能一直陪著我這個糟老頭子,你需要走入社會,然後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


    人生是什麽?他不懂。


    接著,小孩放下手中的黃泥巴,歪著腦袋問:“李爺爺,你想讓我長大後做什麽?”


    老人沉吟片刻,直視著小孩的眼睛,嚴肅地說道:“小星,我要你善待今後的每一天,讓淩晨的日光照耀臉龐;我要你愛這祖國的大好河山,用腳丈量960平方公裏的地方;我要你在世間留下自己的痕跡,哪怕驚鴻一現,也要讓世界知道你曾經來過……”


    小孩畢竟隻是小孩,他小小的腦袋還無法理解什麽是人生。可是,李爺爺的表情似乎很嚴肅,他不懂那些話的意思,但還是本能地將其記住。


    看著小孩眼中的懵懂,老人也不惱火,笑著說道:“你叫葉星,至少也要璀璨一時嘛!”


    綠葉曾帶來春的消息,哪怕它終將凋零;流星曾經炫麗了整個夜空,盡管隻有刹那。


    如綠葉,如流星,這是老人對小孩最大的期許。


    ……


    視線再次迴轉到404號病房,葉星臉上的黑眼圈愈加深沉。他不想睡,但還是無法抵擋襲來的愈加強烈的睡意,緩緩地合上了雙眼。


    在閉眼的刹那,他的眼角流下一滴渾濁的淚。


    “李爺爺,對不起,我終究沒有達到您的期許。”


    誰又能想到,他還沒來得及綻放自己的光芒便要隕落?


    雙目合,氣息無,生機逝,人已無。


    其實,今夜的淩晨三點便是他的死亡之期。


    然而就在這時,天空中突然劃過一道古樸高貴的青光。這點青光以驚人的速度破空而來,巧之又巧地落在葉星的額頭上空。


    葉星此時肉身剛滅,靈魂卻沒有消散,隻是失去了意識。


    似乎是察覺到葉星靈魂的存在,這道神秘的青光突然光芒大放,猛然發力震碎虛空,並且攜帶著葉星的靈魂一頭紮進灰蒙蒙的空間裂縫之中。


    在青光消失的瞬間,冥冥之中似乎傳來一道寬宏偉岸的聲音:“孩子,這是我給予你的饋贈,也是賦予你的責任,希望你能給這個世界帶來救贖的希望!”


    ……


    在另一個世界,一隻黑黃相間的老虎正趴在石洞內酣睡。


    這隻老虎有著毛茸茸的虎毛,宛如一件厚實的皮大衣將他緊緊包裹著。黑色的條紋布滿全身,仿佛盔甲的點綴,又像是點睛之筆,讓這隻老虎更顯威嚴。


    夢中偶爾輾轉反側,他那鋒利如刀的虎爪便會露出來。虎爪微微內彎,側麵則閃著冷冽的寒光,絕對能輕易地撕開獵物的喉管,一看便是殺戮利器。


    他的額頭中央有一個顯眼的“王”字圖紋,這是作為百獸之王的霸道宣言。


    正在此時,這隻老虎的眉心處突然綻出一點青光,他悠然地睜開雙眼,虎目中卻透著一股迷茫。


    在他的腦海中,兩股記憶猶如洪流般衝撞在一起。


    時而是一隻初生的幼虎睜開雙眼,懵懵懂懂地吃著虎奶;時而是一個小孩坐在教室,書聲琅琅令人耳目一新;時而是在捕獵,依稀能嗅到野鹿血的甜膩香氣;時而迴到了大學食堂,仿佛聞到熟悉的飯菜香……


    他的腦袋如同超量負荷的cpu,似乎下一秒便要爆炸。


    疼,疼得撕心裂肺,但卻無可奈何。cpu超負荷運行可以關電腦,但他卻不能把自己的腦袋砍掉。


    “嗷!”忍無可忍之下,他痛苦地大吼起來。


    這一吼便一發不可收拾,一聲聲嘹亮的虎吼突兀地在林中響起。


    周圍的小動物聽到虎吼聲嚇得兩股戰戰,它們心裏不約而同地想道:那隻該死的老虎瘋了,我最近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能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在小動物們惶恐之中,虎嘯聲逐漸緩和下來,半刻鍾之後,虎吼聲徹底消失,林中的動物全都鬆了一口氣。


    一怒則萬獸懼,安居而叢林息,這便是百獸之王的威風霸道。


    那雙碩大的虎目再度睜開,裏麵竟不再有往日的懵懂迷惘,反而透著一絲靈光。


    “我是葉星,也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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