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明豔,光線柔和撒在娘娘廟上頭的門匾上,好似能照出金光。


    娘娘廟坐落在戊陽城的西邊,比不得繁華商市鱗次櫛比,可逢年過節遊客熙來攘往。


    尤其是廟會這日,人聲鼎沸。


    佛音嫋嫋,鍾聲悠遠。


    門口參天古樹下青石板被擦的光亮,沒有半點青苔,足見香火旺盛。


    朱家父子領著被選中的孩子離開,要給他們換上幹淨整潔的衣裳。


    管家則留下來安撫那些沒有被選上的人家。


    這些年娘娘廟的名聲越來越大,其中也有一半是朱家的功勞,也正因如此,不少外地的人都會趕過來。


    明知每年名額有限,多半會跑空,可沒被選上到底有人抱怨。


    “早知就不來了,家裏還得忙春耕呢。光是這一趟過來做馬車就費了兩日功夫。要不是老婆子盼著乖孫沾點福氣,何必大老遠過來。”


    “朱家也真是的,要麽就別選,既然要選,多選幾個怎麽了?廟裏又不是擠不下。要我看,不妨讓所有孩子都進去得了。”


    很快得了不少人的應和。


    “誰說不是啊。聽說朱家最是樂善好施,不如通融通融?”


    “方才選中那重病的孩子,我看不如把他給換了。我侄兒聰慧,要是再得娘娘廟庇護,待日後有了出息,自要同朱家那樣行善積德的。那孩子就不一樣了,就算多活幾個月,可他能做什麽貢獻啊。”


    很快得了戊陽城百姓的冷臉。


    “這話不對,朱家欠你們的?有本事自己拿錢出來也辦個廟會啊。朱家願意選兩人占便宜,已是他們好心腸。那麽多孩子神仙忙得很,若個個都要護著,哪裏護的過來?”


    朱家弄廟會的前提是庇護朱公子。人多了,落在朱公子身上的福氣分出去的就多了。


    別說朱家不樂意,便是他們也見不得朱家吃虧。


    “有的人別給臉不要臉。以為誰都欠你的。”


    “還什麽侄兒聰慧,呸,合著那孩子就該死了?這種話也說得出口。你侄子若真有本事,自能闖出一片天來。可那是一條命!”


    一時間吵鬧不休。


    朱府管家這時才站出來,麵帶焦急勸架。


    “和氣生財,諸位快別吵了,吵著娘娘廟裏的神仙清淨可不好。”


    這話一出,人群果然安靜了。


    管家做和事佬:“選兩名童子也是我們老爺斟酌再三的決定,府上的老太太最疼公子,原先都是不允的。要是再加人,實在不便。”


    說到這裏,話鋒一轉。


    “過來拜拜觀音,上香也是心誠則靈。不過老爺也體恤諸位帶著孩子從遠道而來不便,特地吩咐小的,給每人出一出路錢,也算朱家的一點心意。”


    說著,他一揚手。


    朱家婢女帶著粽子糖出來,給孩童分食。


    沒被選上男童歡歡喜喜吃著逢年過節才有的糖。


    得了錢的眾人,嘴裏再也沒有朱家的半句不好。


    虞聽晚沒再留意那邊,可耳不聾。


    不得不暗歎朱家收買人心的本事。


    這人呢。


    把壞寫在臉上遠遠比不得那些披著偽善麵皮朝人就笑的狼。


    道士方才的那一句話,若是換成別的新婚夫妻,早就不好意思了。


    可虞聽晚和魏昭沒有。


    虞聽晚覺得魏昭能不能生,在兩人有了實質關係後,沒人會比她更清楚。


    魏昭本就是泰山崩於前都麵色不改的人。


    何況這是事實。


    道士又翻著八卦錢。


    他看到魏昭和虞聽晚之間有兩道姻緣線。


    一道深,一道淺。


    淺的那道以肉眼無法看的速度逐漸變暗,往深的那道運輸光亮。


    這是……


    上輩子分淺緣薄


    這輩子再續琴瑟。


    道士又掐指算了算:“撥開雲霧見月明。兩位的姻緣是早就注定的。”


    他微頓,看向魏昭。根據自個兒算出來的如實道:“此番之行,危險重重,不過曲折些,途中遇到的小鬼難纏些,結果會是好的。”


    魏昭微微掀開眼皮。


    皇宮那些人的確是小鬼,倒也沒說錯。


    道士:“年前你也快死了一次。”


    他很驚訝:“現在活得還挺好。”


    道士:“遇見貴人了。”


    魏昭認同,嗓音低沉:“的確是貴人。”


    虞聽晚倏然坐端正了。


    道士瞥過去:“還沒輪到你,別急。”


    “沒急。”


    不在意虛名的虞聽晚清清嗓子:“提到我了。”


    道士:……


    行吧。


    “公子一看就是富貴命格,命裏是從不缺金銀這些俗物的。”


    不像他,自道長雲遊後,道觀沒香火,開不下去,可人有張嘴就得吃飯,實在捉襟見肘。


    道長:“又有一身的本事,以後八成有一番大作為。”


    虞聽晚:……


    那魏昭的作為可就可怕了。


    畢竟要造反。


    終於,輪到她了。


    虞聽晚很嚴肅。


    “我能不能……”


    發大財兩個字沒說出來。


    道士:“這些年吃了些苦,往後日子會越來越順。道友一看就是有不少人捧著錢讓你花的。”


    他沒有再看虞聽晚的八字,反倒很隨意用邊上寫字的硯台蓋上。


    “這應當不是道友的生辰八字。”


    虞聽晚坐直的身子垮了些許。


    她蹙眉抿唇。


    當初虞家父母撿到她時,怕是把那日當做了她的生辰。


    “若是沒有記錯寫錯,不如我幫道友算算身世?”


    虞聽晚:“不必了。”


    道士:“不收錢。”


    虞聽晚:“我……知道。”


    道士驚訝,不過很有分寸的沒有問。


    就在這時,虞聽晚聽到身後有說話聲。


    是兩個挽著手婦人。


    其中挎著籃子的婦人要年長些:“你才新婚不過半月,急什麽?怎非要跑來上什麽香?”


    “婆婆催得緊,說家裏子嗣不豐,隻有夫君一人。嫂嫂,我的擔子總要重些。”


    “你婆婆就是無賴。她自己怎麽不說給你男人添個兄弟。怕你耽誤了你男人溫書壞了科考,不讓你們同房,轉頭張嘴又催你?這娘娘廟再靈,被窩裏頭沒男人,你肚子能大起來?”


    當嫂嫂的越說越氣。


    她上麵沒有公婆,男人隻有一個妹妹。


    她嫁的早,是把小姑子當半個女兒疼的。


    年輕婦人低低道:“哪能怎麽辦?這世上的婆婆大多挑剔。我這出來走走,也能少聽她挑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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