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事不求名,不為利,就圖個享受。既然人世苦難,為什麽不好好享受,難道非得去找罪受?莫是你也和他們一樣俗氣?”


    秦羨魚爽朗一笑,道:“我又沒教你去吃苦,我不過……”突聞林間喚道:“你二個係醋芹乜耶?唔想茄飯呐?”南國少年澄澈輕靈的言語,像愛人若蘭般潺柔的唿吸,溫潤著你的臉你的心。秦羨魚卻高舉了雙手,笑道:“上蒼,他就沒法講些他人聽得清的話嗎?”


    趙若竹笑道:“你別錯怪他了,任誰忙忙碌碌地做了飯,卻沒人去吃。他自然感到憤怒,人一憤怒時,就把方言都倒騰出來了。”她似乎完全未有動作,卻早已拉著秦羨魚站了起來。


    秦羨魚扮作嬌嗔道:“你就是什麽都依著阿藏,因此他才會……”話音未落,他頓時神情大駭,失聲道:“你看,你看那裏是?”光與影斑駁開來的林地間,徐徐漂泊著一艘--染血的紙船。


    趙若竹順手折了支依附古木生長的藤蔓,抄起作繩索用,輕輕一拋,藤蔓便像箭一般迅疾地飛了出去。


    藤蔓也似長眼睛,不偏不倚,套著了紙船。


    船上別無他物,隻有一具覆麵垢首的屍體,那人穿的是刺繡的三紋錦裙,腰間墜著瑪瑙的古拙玉佩,膚色黝黑。


    趙若竹把她平放於林地上,見那張臉反而透露著死白,頓時搖頭道:“沒救了。”秦羨魚卻盯著這屍體的左腳,她左腿的昆侖與飛揚兩處穴道高高鼓起,且隱隱呈現出健康的殷紅色,似乎仍有新鮮的血液在流竄。


    那條右腿雖沒有異常的變化,卻略微浮腫,足部明顯較左腿粗了一大圈。


    秦羨魚皺眉道:“雙生飛腿!這人難道是雙生派的傳人?”趙若竹道:“不僅是雙生派傳人,此人更是雙生派的大當家,雙生無影燕平歌,但雙生派素來盤踞在閩南一帶,不曉她怎會卒於此地?”


    秦羨魚道:“傳聞燕平歌患有癆病,且沒有明顯的傷勢,難道是病死的?”趙若竹搖了搖頭,道:“這紙船上的血液色澤瑩潤,顯然不是癆病發作咳出來的廢血,而是……”說著,撩起她小裳,但見她右背第一頸椎下,“大杼”與“風門”穴之間,赫然漆黑一片。


    秦羨魚伸手一探,隻覺入手綿軟,顯然整個樞椎已被擊得粉碎,歎了口氣,道:“血觀音。”


    趙若竹道:“血觀音是近些年興盛起來的中型勢力,即便發展勢頭迅猛,門人號稱十萬之眾,但能將雙生無影一擊斃命的最多也不會超過四位。”秦羨魚頷首道:“不錯,趙、洪、沈、宇文……這四位修為估計都不遜於雙生無影。”


    趙若竹忽道:“血觀音和雙生派曾有一些過節嗎?“秦羨魚想了想道:“二十六年前雙生派的二當家「商七」商又良,私通了當時血觀音掌教葉承影的小妾,葉承影惱羞成怒,曾親赴閩南興師問罪,後來雖查明是那小妾主動勾引商二當家,但兩家卻從此不相往來。”趙若竹道:“還有嗎?”


    秦羨魚道:“十四……可能是十三年前雙生派還在一處古地虐殺了三位血觀音,奪走了兩件秘寶。適時葉承影身亡,血觀音內部紛爭一片,因此此事不了了之,即便之後雙生派的門人也登門請罪,但秘寶卻一直沒有歸還。”他講述著這些久遠的江湖密辛,若親眼所見,親眼所聞,沒有一絲的遲滯,仿佛在閑聊自己的家常裏短似的。


    趙若竹微笑道:“魚公子的記億,真是令人歎服,說是過目不忘也不為過……然時移事變,這些又稱不上血海深仇,血觀音應該還不至於因為這點小事就把燕平歌一路追殺到此地,這裏麵多半另有緣由。”


    陡然一位少年從林間走了出來,怒嗔道:“你兩耶膈應幹啥事啊?”


    他也披著清爽的儒袍,卻是湛藍色的,襯托得如畫的眉目,顧盼生姿,仿佛從畫中走出的謫仙。


    畢藏的眼睛撲閃著,睫毛很長,顯得又可愛,又俏皮,他臉上還扮作怒意,卻在一見地上的死屍後,立馬哧溜一聲沒影了。這時的速度,倒是盡得趙若竹的真傳。


    秦羨魚笑道:“阿藏的膽兒始終比誰都肥,偏偏懼怕這死人,仿佛見了洪水猛獸一般,因此我常講要是約束不住了,改天就該養頭死靈,好好治治他。”


    趙若竹一眨不眨地盯著林海深處,慢慢道:“你看著吧,今日不太平咯,這個人怕不是獨苗。”秦羨魚眼波轉動,還未借口,但見樹後轉出一雙纖秀的手來,上麵托著個十字方圓的漆盤。


    盤子中有兩隻多汁的醬鴨,配一碟蝦油爆,主菜是一溜百合搭西芹,兩大碗噴香的白米飯,滴滴清醇如琥珀的竹筒酒搭兩片檸檬,三大塊走油蹄,燴燒的鮮嫩冬筍,晶瑩剔透的林海河蟹。盤子外凝結著將滴未落的水汽,許是有段時間了。


    畢藏那輕靈的語聲卻在樹身後喚道:“欸,麻溜來咯啊!”秦羨魚笑道:“我不知道你講的什麽,你怎麽不自個送過來?”畢藏啐道:“爛人,你真不曉得的話,怎會清楚我教你來取?”


    他說的地道的京片子,但柔柔糯糯,澄澈婉轉卻分外動聽悅耳,秦羨魚合掌大笑道:“快聽啊,我們的畢少爺到底講了迴官話。”


    遠處的大雪山連綿不盡,在璀璨的陽光映襯下,白的分外逼人。鬱鬱蔥蔥的林海上蒸騰著厚厚的瘴霧,趙若竹腳下的古樹似長了腳,沿著染血紙船漂來的方向,逶迤前行。


    趙若竹細致地把竹筒酒倒點蝦油爆上,剛吃了小半碗米飯,飲了兩盅酒,林海前頭果然出現了第二具屍體。


    這人身披墨黑色的金屬鐵衣,腰墜彤紅的湘雲玉,頭戴著冕日冠,臉有稚氣,但刀削般的棱角,看來仍繼承了北方漢子的粗獷。年未及冠,額下蓄著青澀的微須,白皙的右手五指箕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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