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偲麵上無波,一副淡然無爭之態,但說出口的話卻像是故意要讓秦妖月為難。


    他口中隻稱她為姑娘,並不以道友或同道相稱,初聽似乎沒有什麽大礙,但隻要心思縝密的人細細一咀嚼,就能聽出他的話外之音是對秦妖月的排斥。這是一重。


    另一重,是他向秦妖月坦白說出給玄天門難堪的就是清寂宗弟子,無非也是想看看,這個突然冒出來,氣勢強硬的小丫頭到底會如何應對。


    清寂宗所擁有的地位、名聲和實力,比天恆宗高了不止一截,一個處理不當,得罪了上三門的清寂宗不說,或許還會落得全正道一齊打壓的局麵。


    如此簡單就能看出的圈套,秦妖月又何常會不知道,但是她卻不得不當著四宗的麵做一個決定。


    說殺,定然會得罪了清寂宗,她有千足妖獸傍身是不怕,但林義他們,就會成為圍攻的活靶子。說不殺,那她剛剛說的那些威嚇全成了放屁,玄天門在正道麵前再沒有威信可言不說,被殺一人的天恆宗也不會善罷甘休。


    秦妖月的眼皮跳了跳,真是,左右為難。


    玄天門僅存的幾個弟子在聽到李偲的話後也紛紛變了臉色,他們自然也想到了這一層利害關係。比起天恆宗,他們更不敢得罪實力雄厚的清寂宗。秦妖月能當著三宗的麵,狠狠教訓天恆宗一番,已經讓他們大喜過望,他們實在不敢想象自己同上三門之一的清寂宗作對的情形。


    這可不是他們貶低自己或是小看了秦妖月,隻因為清寂宗實在是他們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就像是一座巍峨高山和一方散亂土堆,如何有相抗衡的可能?


    李偲似乎也瞧出秦妖月的猶豫不決,薄到有些刻薄的嘴唇微微挑起,似嘲笑又似譏諷,秦妖月的反應,早就在他的預料之中!為了一個口頭上的爭端得罪清寂宗,若不是她腦袋壞掉了,就絕不可能做出這樣的決定!麵對清寂宗,她,還沒有那個囂張的資本!


    李偲看向秦妖月和剩餘幾個玄天門弟子的目光越發清冷。


    秦妖月看了眼被清寂宗言語嚇到的玄天門弟子,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她本來還想向他們問一問口出惡言的修士到底是哪一個,但照現在的情形來看,他們肯定不敢當著清寂宗修士的麵明說了。


    眼皮一抬,剛想說什麽,突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秦妖月眸光一閃,又立刻恢複常態,隨意的將目光移到旁處,但挑高的眉梢已經泄漏出她此刻的心情。


    略偏了偏頭,秦妖月輕輕哼笑一聲,清亮透澈的目光對上信誌滿滿的李偲,說:“我倒不知道,玉女宗弟子何時也歸你們清寂宗管了——”右手快速移到左手所戴的青銅白紋戒指上,輕輕一撫,脆喝一聲,“七玄羅天指,我命你,助我殺了他!”揮手劍指之處,正是玉女宗所在。


    其實早在密室之中,大骷髏頭砰然爆裂的一瞬,秦妖月就感覺到戴在手上的七玄羅天指迸發出一股強而有力的急促跳動,就像是在催促她快點逃命。這靈器為追迴小劍將全部靈力消耗一空,不能再用,附在其上的器靈陸吾更是直接歸於沉睡。


    幸而那間密室內靈氣蔥鬱精純,秦妖月更是突破境界,進階到築基中期,這才讓它再次凝聚出靈力,不然還不知要到何時才能再次使用。雖然陸吾還困睡於靈器之中,但七玄羅天指已經可以任她驅使。


    隨著秦妖月一個動作,從她左手戒指中倏地衝出一道黑霧,那黑霧快如電,勁如風,眨眼間就朝玉女宗修士奔去。秦妖月眼睜睜看著它竄入修士隊伍之中。


    那黑霧也不知什麽東西,除秦妖月外,竟無一名修士能看到它的身影,隻見它在眾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的飛射入一位男修的前額之中。


    “噗——”毫無征兆,玉女宗的那一名男修噴出一口猩紅血沫,他麵上連驚異或是痛苦的神情都沒有,人就仰倒了下去。當真是十分怪異。


    “呀!”“這、這是怎麽迴事?”


    “師弟?!”


    等到他身旁的修士迴過神來,為時已晚,那男修已是死屍一具,口不能言,眼不能閉,直挺挺的倒在地上。甚至沒有修士看到他是何時受到襲擊。


    “你!”玉女宗就是再蠢笨,也猜到是秦妖月搗鬼,抖著手將她指著就要理論,“是你殺了我宗弟子!”並不是疑問,而是確定。


    玉女宗弟子怒歸怒,但還不至於失態,但有兩人,卻是在看清秦妖月的臉和她的修為後,大驚失色。


    這兩人,一位是玉女宗弟子穀一維,另一位,則是和秦妖月在仙門大會上爭鬥的林梓萱。


    在確定秦妖月修為更進一層,比自己還高之後,林梓萱腳下一軟,差點就軟坐到地上。


    半日!不過才半日時間啊!她就突破了境界,若不是親眼看到,她絕對不會相信!


    林梓萱麵色一暗。她是驕傲的天靈根弟子,竟然,比不過一個靈根混雜的醜丫頭……這讓她,如何能接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秦妖月垂下手臂,連莫九心都看不見她喚出的黑霧,更何況是這些連結丹期都沒有的中階修士,“你可親眼見我殺他了?”一句話就將玉女宗的怒火堵了個結結實實,百口莫辯。


    “我等都看見你指著他說殺了他,不是你這妖女還能有誰?”


    “是嗎?可我記得,清寂宗道友也說口出惡言之人是他宗弟子,結果……”秦妖月不屑道,“不是同樣是虛假之詞嗎。可見,耳聽,不見得為實。你說是吧,清寂宗道友?”


    李偲不答。並不是他讚同秦妖月的說辭,而是,他同樣被震住了。別說是那些築基中、初期弟子,連他這個後期修士都未曾看到秦妖月有出過手的跡象。玉女宗弟子瞬間身隕,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起這個站在醜陋妖獸頭頂,麵色沉靜的小姑娘。


    沉靜?李偲這才注意到,秦妖月從出現到現在,除了剛開始情緒有些波動外,一直都是一副淡然清冷之態。看她年紀,不過十三四歲,也許更小。小小年紀,立在這麽多正道修士麵前,竟然沒有絲毫扭捏窘迫之態,對身後即將到來的魔修更沒有表現出害怕或是驚恐。


    這樣的氣勢和魄力,絕對不是一個普通小姑娘能有的。


    難道,他看走眼了?李偲不禁生出這樣的念頭。


    “再者,我不過是在口頭上嚇唬嚇唬他,怎會知道他膽子如此小,竟被嚇死了。連這也要賴我頭上,未免有失偏頗吧。”秦妖月斂了斂眸,“我不過一個築基期的弱女子,若真有單憑一句話就能殺人的本事,又何必與諸位如此費力周旋?”


    天恆宗各弟子看到玉女宗也隕落了一名弟子,正是幸災樂禍之際,突然聽到秦妖月如此說辭,差點沒氣得吐血。他們師兄可是在她一招之下頭身分離,按她這麽說,他們師兄就是個窩囊廢,連一個弱女子都敵不過?


    “之前會那樣對天恆宗道友,是因為我太過生氣。”因為生氣所以讓腳下的醜妖獸將人殺了?這話在天恆宗弟子嘴邊溜了半天,硬是沒敢說出來。


    “諸位若是寬宏大度之人,定然不會同我計較。當務之急,是將追上來的魔修阻截,出山要緊。至於這些上不得台麵的小誤會,暫且放在一旁,諸位覺得如何?”


    如果眼睛都噴火的話,天恆宗和玉女宗的火一定能將秦妖月直接燒成灰渣渣,拚都拚不起來。兩宗弟子萬萬沒想到,她將自己宗門的弟子斬殺,竟還能說出如此冠冕堂皇的話,這個看起來柔弱到一掐就死的小丫頭,竟是一個臉皮如此厚實的人!


    比起天恆宗和玉女宗的怒火,萬獸門和清寂宗則要淡定得多。畢竟事不關己,他們完全不想理會三宗的矛盾。


    一時間,沒有修士接秦妖月的話。


    秦妖月也不急,將天恆宗和玉女宗的眼刀或是咬牙切齒的表情完全無視。她就是要讓他們看清楚,今日的玄天門,已不是他們能隨意踐踏的。誰敢踩上來,就要做好死的準備!


    “道友此話有理。萬事有主有次,現魔修當前,諸位,還是同心應敵為上。”讓眾修士想不到的是,第一個出聲附和秦妖月的,會是萬獸門修士。萬獸門行事低調,對這些混亂爭端都是能免則免,現在突然發話,天恆宗和玉女宗在不解的同時,也不敢當麵反駁。


    秦妖月輕緩地朝那出聲相幫的圓臉修士點了點頭。那圓臉修士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六師兄,簡天明。


    之前幫秦妖月指出口出惡言之人不是清寂宗修士,而是玉女宗修士的,也是他。


    李偲將簡天明看了一眼,忽然轉向秦妖月,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秦妖月沒想到他會突然問自己名字,但還是答道:“玄天門弟子,秦妖月。”


    “清寂宗,李偲。”


    李偲迴身拍了拍周離的肩膀,說:“列陣,迎敵。”說罷頭也不迴的一個人先到了遠處陣眼處準備。


    周離為人大大咧咧,早已等得不耐煩,這些陰謀詭計勾心鬥角他向來最是不屑,所以也隻是瞥了秦妖月,就吩咐清寂宗弟子按照陣法,各處分散。


    有萬獸門在明麵上撐腰,又有清寂宗擺明了不再插手,天恆宗和玉女宗就是再火大,也隻好乖乖咽迴肚子裏。


    認得秦妖月或是現在聽了她名字的弟子都咬牙,狠狠地將這個名字牢牢記在心裏,隻想著等出山迴宗後,就叫她加倍奉還。


    這是秦妖月這三個字,第一次被數百名修士一齊記住。雖然被冠上的,並不是什麽太光彩的名頭,但好歹,她揚名之路的第一步,已經邁了出去。


    至於以後會是什麽情景,秦妖月一點都不擔心。


    有七玄羅天指,有大白,還有千足妖獸和各種稀奇法寶傍身的她,再不會害怕和猶豫。有她在,誰也欺辱不了玄天門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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