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須眉白發,滿臉褶皺,寬大白袍籠在身上,袍尾及地,猛然一看,似乎已是風燭殘年的蒼老之像,但再接觸到他一雙眼眸,卻又覺得那絕不是一雙行將就木的老者會有的眼睛。


    說他燦若星辰映夜空,銳如刀劍碧光影,邃同睿智藏悠明也不為過。不過一雙眼眸,卻仿佛將天地萬物世間百態全都蘊含其內藏匿其中。當真是,一眼浮華過,萬事皆通明。


    老者懸於小球之中,同樣將成為他主人的秦妖月仔細打量,在看到她臉上印記的時候,還稍稍頓了一會兒,才將目光移到別處。


    “看這小兒如此年幼,又是女子,修為也不過才剛剛築基,竟能得到天地孕生的靈器,看來定是有大運道之人。瞧她模樣,身上還有些奇異之處,隻是,一時卻又看不出是哪裏有異。”老者轉了轉眼珠,又將目光在她麵頰紅印處巡看兩三次,實在沒找出什麽不妥,這才作罷。


    秦妖月自然不知曉老者的這些想法,在她心裏,自己得到靈器,並得到器靈承認的消息,早就讓她高興壞了,此時見了老者真身,又看他氣息不凡麵露賢明,越發相信他說的那些天地靈器如何厲害的話,隻覺得自己進階為更高階修士的期盼不再是癡心妄想。


    “這七玄羅天指如此厲害,卻不知要如何運用才好?”秦妖月既知曉了七玄羅天指是靈器,當然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見識見識這靈器的威力到底如何,是不是真像老者所說有吞氣破邪之能。哪想,老者的一句話卻是潑了她一頭冷水,讓她失望之極。


    聽得秦妖月如此詢問,那老者搖了搖頭,虛笑道:“小兒修為如此之弱,怎能禦得了靈器?今日若不是有那地階上品的法寶做引,以爾血做媒,又怎能將吾暫時喚醒,認了爾做主人?爾想借吾之力,還需等吾徹底蘇醒才行。”


    “咦,這麽說你還在沉睡之中?那現在我怎麽看得到你?”


    “爾所看到的,不過是吾的一抹虛影而已。”那老者袖袍一甩,秦妖月隻覺得眼前一花,卻是從小球之中退了出來,眼看還是那副仙道門被魔修攻破的混亂之景,腦海中再沒有什麽鉤甲和老者。


    秦妖月睜著一雙杏眸還在迴味老者的話,卻覺得手上一涼,好像多了些什麽,低頭一看,原來是一枚青銅白紋的戒指,箍在她左手中指之上,戒身平滑,頂端鐫著一隻異獸。細看模樣像是一隻猛虎,背後張著一雙遮天羽翅,脖頸上一圈外張的毛刺,根根□,虎口大張,赤目圓瞪,虎尾高高翹起,露出一副窮兇惡極要吃人的模樣。而原來被她捏在兩指間,那截妖獸指甲一樣的鉤甲卻是消失不見。


    秦妖月正驚奇手中何以會多了一枚青銅戒指,耳邊卻是傳來一聲老者的囑托:“吾之法力將盡,即刻歸於沉睡。小兒,若真有心立於那大道之巔,便將吾徹底喚醒吧,吾必將助爾一臂之力……最後,便將吾之姓名告之於爾,吾名陸吾,是為山之神靈。小兒,吾等著……”說道最後,老者聲音漸小,終歸虛無。


    “等等,你還未說怎樣才能將你徹底喚醒,器靈?器……陸吾?你可還在?”秦妖月盯著手上多出的那枚戒指,心緒煩雜,這老者說話隻說一半,也未將如何喚醒他的辦法留下,這不是讓人幹著急?


    可惜無論秦妖月如何唿喚,那老者都不再發出聲響,看來已再次歸於沉睡之中。


    秦妖月的手指剛想觸碰那枚戒指,卻突然覺得手上的戒指發出一陣急促的跳動,就好像它是活物。沒由來的,秦妖月的心髒也跟著一跳,頻率竟是完全和戒指的跳動相合,那種感覺,就像是遇見危險前的警戒和預示。


    秦妖月折迴手臂,連起身都顧不上,一把握住身邊的青紅長劍,橫檔在自己麵前。


    鏘!


    秦妖月眼角瞥到一支箭頭灰黑的長箭被長劍襠下,掉落在自己腳邊,還沒等它完全落地,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又是一陣急促跳動,秦妖月左手在地上猛力一撐,人已經遠遠溜出原地。


    砰!


    就在秦妖月滑開的瞬間,那落地的長箭竟是毫無預兆的爆裂炸響!碎石崩天,濺出百裏之外,若秦妖月反應慢上一點,都會被那餘波震傷。


    甚至還來不及吐出一口氣,秦妖月握住青紅長劍的手臂已經大開大合的旋轉起來,赤炎劍影在她身前凝成一圈殷紅屏障。


    鏘鏘鏘!砰砰砰!


    一連串箭羽被長劍擊落,在落地的瞬間又全部崩裂炸開,秦妖月身前的屏障將那些破碎的石塊也一一擋下。


    一切不過在眨眼之間,待秦妖月足下站定,她身前早已沒有一處可以立足之地,全被爆裂箭羽轟得坍塌陷落,毀得看不清原來麵貌。


    秦妖月抬眼將周身環視,早在她躺在地上就覺得被人盯上,現在又被如此多箭羽襲擊,定是有修士想取她性命。既然這人不想先現身,她不介意幫他一把。


    將青紅長劍猛地插\入身前地上,劍身一半陷入石中,秦妖月左右兩手高舉,均是三指並在一起,瞬間兩朵三色靈花自她手中成型。放於檀口,輕輕一吹,兩朵半透明的花瓣便輕盈飄散,往遠處飛去。


    秦妖月半閉眼眸,掛在臂間的長長白練無風自動,雙手成蓮花狀,上下一翻,霎時,一隻體態豐盈的冰犀鳥砰然出現。


    “去。”秦妖月手指朝那巨嘴長羽的冰犀鳥一點,那鳥仰頭嘶鳴一聲,振翅朝著靈花飛走之處而去。


    做完這些,秦妖月才麵色微凜的望向冰犀鳥飛走之處,薄唇抿出一條堅毅弧度,她向來不喜殺人,但若有修士欺到她頭上,她也絕不會手軟。現在的她,可不是那個隻會躲在石縫中哭泣的小姑娘。


    隻要她體內還有靈氣,就不會不反擊。既然這修士敢背後偷襲,就要有身死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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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引來電閃雷鳴的天雷殺陣歸於平靜的時候,整個第五峰早已成為一片空山。


    沒有鮮血,沒有殘肢,甚至沒有怒吼和哀鳴,仿佛之前所有的慘象都是虛幻,除了滿地焦黑的石塊和殘破的山麓顯示出異樣,再沒有什麽能看出這裏在不久之前剛剛經曆過一場大殺戮。


    隱在暗處開陣的仙道門弟子也不禁要唏噓一聲,那麽多中階正魔修士,竟是在眨眼間全都化為了虛無。這天雷殺陣還隻是仙道十二陣中的一道中級陣法,也難怪仙道門能憑借這套陣法威震鴻蒙,屹立萬年不倒!


    “不要大意。剛剛消滅的不過是魔修中的一小部分,還有許多魔修在宗內肆意屠殺我宗低階弟子,要留心別讓他們通過這第五峰。不然,即使是高級陣法也難以殺盡魔修。”守陣弟子中一位麵容冷峻的青年突然出聲,似乎對其他弟子的反應不滿。


    “是!”被青年淩厲的目光掃過,其他修士立馬打起精神,再不敢胡思亂想,目光緊盯峰外,隨時準備應對任何情況。青年這才收迴目光。


    “有數千名正道在前阻攔,我看這群魔修一時半會兒也過不來。即便有少數能通過,一個小小陣法也能將他們困住,廣師兄多慮了,不如讓各位師弟輪流休息一會罷。剛剛的陣法也消耗了他們不少法力,若是之後強軍來襲,隻怕沒有力氣阻攔,少不得會出差錯。”其他修士都聚精會神的望著峰外,卻有一人,笑著同那眼神銳利的青年攀談起來,似乎一點也不懼他的眼刀。


    其他弟子聽他如此說,第一反應並不是為能休息片刻而高興,反而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又咕嚕一聲帶著唾沫咽下。眾弟子紛紛在心中嘟囔,原先還看不出,這冀師兄膽子大得很,竟敢同全宗公認眼如冰錐的廣師兄如此講話,而且臉上還帶著笑。


    哪知,眾人猜測會用眼刀將冀師兄刮掉一層皮的廣師兄,竟是破天荒垂眼沉思了半響,緩緩的點了點頭!如此情景,當真是比他拿眼刀剜人還要可怕得多。


    於是,仙道門弟子紛紛揣著驚恐又好奇的怪異心情,將自己的麵皮繃得死緊,一點也不敢表露出異樣,輪流到一旁打坐休息。隻有提出此意見的冀凡一人顯得輕鬆自在,半翹起嘴角睨著身側的道袍青年。


    “看什麽?”冷峻青年移過眼,問道。


    “唔,也沒什麽,不過想起一事,不知當不當問問你……”冀凡蹙了蹙眉,一副想問又不知該不該開口的模樣。其他仙道門弟子也紛紛將耳朵豎起,打起十二分精神,想聽聽是個什麽問題讓冀師兄如此苦惱。


    “問。”青年還是那般一臉冷清,仿佛世間一切都同他無關,即便是同他有關的疑問。


    “全宗弟子都在私下說,其實你不會笑,是不是真的?”


    “……”


    “額……我想我知道了。不用這樣瞪著我,大不了我誰也不說就是了。你們,全當沒聽到,知道沒有?”


    “是!”這次迴答眾弟子驚人的一致。


    莫九心腳下連連虛晃幾次卻都被融狂天攔下,氣得他眼眶泛起一圈金色,喝道:“你再不讓開,莫怪我不客氣!”若不是這人有元嬰中期修為,早被他一掌拍碎!


    “哦?如此說來,之前你都是手下客氣了?那你盡管施招便是,我倒要看看你怎麽對我不客氣。”融狂天又哪是個會被言語嚇怕的。隻怕他心中還在嘀咕,我用這話嚇唬人的時候,你小子還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呢。會如此想,也是他不知莫九心本體是妖狐的緣故。


    妖物修煉本就不同於人,能百年開智,千年修成人形的實在是少數。因種族之利,和同境界的修士比起來,妖族在法術和軀體上會更強悍一些。但遇上比他們境界更高的修士,卻一樣會被壓製。這也是之前莫九心在虛元大陸和妖惡大陸受創被封印神殿上百年的原因。


    他不是不想甩開融狂天的糾纏,而是不得其法。


    如果單隻他一人,他有自信融狂天絕攔不下他。可要帶著秦妖月,即使他使出同鯤鵬虛影一戰妖骨吞天的秘法,也不一定能逃脫,反而會激起融狂天的戰鬥欲望,到時候,隻怕更難脫身。莫九心自己就是狂傲自負之人,自然很清楚融狂天的心理,所以他才收起攻勢。


    被比自己強大的人盯上,這種感覺他可不想再經曆一次。


    向秦妖月所立之處望了一眼,竟是隻看到模糊人影,莫九心這才發覺自己竟被融狂天壓製得越退越遠,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腳下停住,他實在很討厭麵前這個麵露得意的人類修士!


    “看來,道友是定要同我一戰了?”莫九心突然背了手在身後,睇了眼這個將他步步緊逼的紅發男子。


    “要知道能找到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實在是難。”融狂天朗笑一聲,“你也不用隱瞞,你的修為應該不比我差多少才對。”


    “確實。”莫九心大大方方承認,“你想殺我,我看沒戲。我想殺你,也要費上一番功夫。實在沒趣。”


    “殺不殺倒是其次。”融狂天擺了擺手,道:“難道你就不想同我比試一番?”在融狂天看來,像他們這種境界的修士已經少有對手。斬殺那些境界比自己低,反抗不得的修士實在沒什麽意思,難得遇上一個修為相當的,就應該即刻比試一番,過過手癮才是。


    “原來如此。”莫九心眼珠一轉就知曉融狂天的意思,口中卻說:“如此,一戰之後,道友切莫再來攔我,不然,便是拚上消耗壽元,我也要讓道友進輪迴走一遭。”


    融狂天不在意的聳了聳肩,正要開口說些什麽,卻見莫九心頭頂升起一尊火紅的三足大鼎,鼎身上雕鐫著日之精魂三足鳥吞日的圖案。這鼎正是秦妖月當初在神殿內見到的那一尊。


    一股濃重的荒古氣息撲麵而來,將融狂天的衣袂吹得飄展膨脹,腳下更是滑退兩步,站立不穩。


    “好!我便來領教領教道友的神通!”融狂天袖袍一甩,身上的魔氣陡然一升,包裹他全身,將那鼎上散發出的勁道抵消。


    “等爾來戰!”莫九心的兩隻眼眸突然變成純金之色,渾身氣息竟也開始暴增,不過瞬間就同融狂天一樣,散發出元嬰期修士才有的威壓!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是星期天,但是還要上班,接到這個消息的我,哭暈在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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