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箏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側著頭直直看著花翹。


    陸培元突然間出了這樣的事情,看著是意外,但謝箏這些日子查著宮中舊事,她心底裏隱約也有一個念頭——陸培元是被人所害。


    隻是,她情願這是她的小人之心,是她想太多了。


    對於親眷而言,病故、意外什麽的,痛歸痛,咬咬牙,日子久了也就過去了。


    生老病死,意外相隨,這是人之常情。


    可若是叫人害了的,哪怕是把兇手揪出來了,對親人而言,心上的那條傷疤是永遠也不會褪去的。


    一如謝慕錦和顧氏的死,一如傅老太太的“病故”。


    接到消息前,她與陸培靜說傅老太太許是被人害了的時候,陸培靜那驚愕悲痛的樣子,謝箏想忘也忘不掉。


    那陸培元呢?


    眼下這個狀況,若是意外,也許心裏會好受了……


    謝箏吸了吸鼻尖,低聲問花翹:“你認為老爺的事兒是有人算計了的?”


    花翹重重點了點頭,目光堅定。


    這般確定,反倒是讓謝箏怪異極了。


    按說沒憑沒據的,隻因唐姨娘的心不在焉,花翹應當不至於如此篤定。


    花翹解釋道:“前些日子,門房上收了一個給二爺的東西,來送東西的人聽說二爺不在,就說給老爺也是一樣的。


    奴婢聽說東西收在書房裏,從那天之後,奴婢有兩三次見到唐姨娘大白天的書房附近打轉。


    往常,唐姨娘隻在老爺在府裏的時候,才會尋些由頭到前院來,那幾次卻是挑了老爺不在的時候,奴婢隱約覺得奇怪。


    後來奴婢就跟單叢說了這事兒,就那天下午,唐姨娘去了金銀鋪子,迴來就待在後院不往前頭來了。


    奴婢想,她是不是已經弄明白那東西了?”


    謝箏皺著眉頭問道:“你知道那是什麽嗎?”


    花翹搖了搖頭:“隻曉得是個盒子,裏頭裝了什麽,奴婢沒問過單叢,便是問了,他也不會說的。不過,門房上說過,這東西是永定縣陳知縣送來的,那不就是陳如師陳大人嗎?”


    陳如師送來的?


    謝箏的心裏咯噔一聲。


    陳如師那個人,無利不早起。


    他如今在永定縣那個旮遝窩裏,定是一心想爬出來。


    不過,陳如師可不會生出什麽拿金銀玉石開路的心思,他年節裏都沒送過賀年信箋來討巧,出了正月越發不會那麽做了。


    前一次,陳如師送信來是與他們說烏家的事情,那這一迴呢?


    陳如師送來的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謝箏拍了拍花翹的手,道:“等迴府裏,我再問問單叢。”


    轎子在藥鋪前落下,謝箏匆匆進去,坐堂的大夫曉得她來意,引她去後頭看嚴老七。


    “姑娘,那車把式的狀況很不好,送來時就剩下一口氣了,這會兒就吊著條命,老夫看他是撐不過今天的了,”大夫一麵走,一麵道,“衙門裏的人手也在,可嚴老七那樣子,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繞到後頭院子裏,謝箏一眼就看到了馬福。


    馬福一臉嚴肅,背手站著,與身邊的捕快說著些什麽。


    見了謝箏,馬福道:“陸公子還未迴京吧?”


    謝箏頷首:“算算日子,應當是這幾天了……”


    馬福長長歎了一口氣,等陸毓衍風塵仆仆迴來,一進京就麵臨如此狀況,這實在是……


    謝箏道:“馬捕頭問出什麽了嗎?”


    “沒呢,”馬福歎息,“大人帶著人手,還在出事的地方查看,我就來問問嚴老七,可他……”


    突然之間死了一個二品大員,楊府尹要盡快弄明白事情,才好向聖上交代。


    況且,這位大員與他還是故交,楊府尹於公於私,這會兒都忙得腳不沾地了。


    謝箏進去看嚴老七。


    屋子裏血腥味濃鬱,嚴老七渾身上下都是傷,臉上一道大口子,雖說是收拾過了,還是讓人看得心驚膽顫。


    謝箏是認得嚴老七的,看他這副模樣,一時之間,竟是不敢認了。


    略略平複心情,謝箏開口問道:“我是阿黛,聽得見我說話嗎?怎麽會出事的?”


    嚴老七半垂著眼睛,急急喘著氣,嘴唇囁囁。


    謝箏湊過去,想聽仔細,卻一個字都分辨不清。


    “是意外嗎?”謝箏又問,“若是,就閉上眼。”


    嚴老七的眼皮子又合上了些,下一瞬又想睜開來。


    謝箏不確定他的意思,但總算聽清楚了嚴老七在說的話。


    嚴老七翻來覆去的,隻是三個字——我的錯。


    可為何錯了,到底錯在哪兒,以嚴老七現在的狀況,是絕對問不明白的。


    謝箏隻好無奈地退了出來,站在廡廊下看著眼前的水簾。


    雨水帶走了唿吸之間的血腥氣,謝箏與馬福道:“娘娘還在府裏,我該迴去了,若這兒或是楊大人那裏有什麽消息,還請馬捕頭使人來與我說一聲。”


    馬福自是應下。


    轎子迴到了陸府外頭。


    謝箏下了轎,剛要進去,就聽得一陣踢踢踏踏的馬蹄聲從身後傳來,甚至蓋過了雨聲。


    她轉頭看去,三匹快馬從胡同口進來,濺起一片水花。


    馬上的身影是那麽熟悉,雖是穿著蓑衣,謝箏也一眼就認了出來。


    馬兒在謝箏身邊停下,謝箏仰著頭看他,張嘴想說什麽,隻叫了一聲“二爺”,嗓子就幹澀得發不出音來了。


    陸毓衍沒有下馬,他隻是怔怔地看著陸府匾額邊上的白燈籠,久久都沒有動。


    鬆煙和竹霧先迴過神來,翻身下馬,沉聲問花翹:“怎麽迴事?怎麽掛白燈籠了?”


    花翹看了陸毓衍和謝箏一眼,吞了口唾沫,道:“老爺他……”


    馬兒不耐煩地刨著地,陸毓衍下了馬,他似是沒聽見花翹的話,問謝箏道:“怎麽了?”


    謝箏鼻尖一酸,她聽得出來,陸毓衍是強作鎮定,他的聲音分明是抖的。


    “老爺沒了,就今兒個,馬車摔下了山。”謝箏的語速很快,若是放慢一些,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陸毓衍的唇抿得緊緊的,視線又移到了那白燈籠上。


    他其實是明白的,若是唐姨娘沒了,門前是不用掛白燈籠的,也隻有陸培元走了,才會如此。


    隻是,眼前的這一切太突然了,他想聽謝箏說出別的答案來,可是,並沒有其他答案。


    陸毓衍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道:“先進去吧。”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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