饅頭沒有剛從籠屜裏拿出來時熱,變得硬邦邦的。


    廖普張嘴咬了一口,原本就幹澀的喉嚨越發難過,饅頭卡在嗓子眼裏,他咳了好半天才止住。


    如此一折騰,屁股上的傷口痛得他齜牙咧嘴的。


    忿忿把饅頭砸在了床上,廖普想,真他娘的難吃!


    許是外頭大亮的天色讓廖普添了些底氣,困意慢慢襲來,他趴在床上直打瞌睡。


    睡夢之中,突得就看見了一把匕首,銀晃晃的,在他鼻子跟前比劃。


    廖普尖叫一聲醒過來。


    正午的日光透過窗戶曬進來,晃眼極了。


    廖普喘著粗氣,不住安慰自己,剛是做夢呢,沒有什麽匕首。


    可下一瞬,他突然瞥見了床邊的黑色影子,從床尾投下來,並不長,因此他起初都沒有留意到。


    眸子驟然一緊,廖普哇得大叫出聲:“誰在……”


    話還沒問完,一個拳頭直直對著他的麵門砸了下來。


    帶著怒火的拳頭砸在了廖普了眼睛上,力道大得廖普幾乎以為自個兒要瞎了。


    他捂著受傷的眼睛,另一隻用力大睜著,努力想看清動手之人:“娘的!老子跟你拚了!”


    “衙門裏的板子怎麽沒打死你!”那人的聲音冰冷冰冷的,“剛才做噩夢了?你這種黑心黑肺的東西,還會怕得做噩夢?”


    廖普聽出來了,他撕聲叫起來:“來人來人!這個就是張豐!肯定是他殺了劉維安,他還要殺我!”


    張豐一怔,怕廖普真的驚動了左右鄰居,便整個人坐在了廖普身上,不讓他動彈,又死死按住了廖普的後脖頸,掏出匕首,對著廖普的脖子就要割下去。


    廖普怕極了,想掙紮,傷情又讓他使不出多少力氣來,隻能窮叫喚。


    守在院子附近的衙役們自然發現了有人進了廖家,聽見了動靜,快步衝了進來。


    張豐沒想到這是個陷阱,一時沒反應過來,叫尋到了空隙的廖普一把掀翻。


    廖普已經紅了眼了,在生死時刻,哪裏還顧得上傷口,他撲到了張豐身上,反手抓著匕首要痛下去:“媽了個巴子的狗東西!想殺老子?老子先教你做人!”


    馬福衝上前扣住了廖普的手腕,用力一劈,匕首落在了地上。


    “教他做人?”馬福啐了一口,“你他娘的難道是人?”


    廖普和張豐被帶到衙門裏時,謝箏剛好也到了。


    看著被扭送進大堂的張豐的身影,謝箏隻覺得有點兒熟悉,又有些不同。


    楊府尹得了信,端坐在大堂上,懸在嗓子眼的心已經落下一半了。


    張豐果然出現了,他想殺廖普,那肯定和劉維安的死脫不了幹係。


    驚堂木重重一拍,楊府尹抬聲問案。


    張豐梗著脖子跪著,滿是仇恨的眼睛死死盯著廖普。


    廖普趴在地上,過了那要命的關頭,傷口又痛得他頭皮發麻,他倒吸了一口冷氣,陰測測道:“殺了劉維安,感覺如何?是不是大仇得報,又一夜之間曉得殺錯了人?看不出來啊,阿豐,你還有膽子殺人。”


    張豐一口濃痰吐在廖普臉上:“你不是人!你還我姐姐……”


    啪——


    楊府尹又拍了驚堂木,沉聲道:“再說些有的沒的,就再打一頓,什麽時候能安心交代事情了,什麽時候歇了。”


    廖普不想再挨板子了,就隻好閉嘴。


    張豐看著楊府尹,道:“我沒殺過劉維安。我是恨他,我以為他害了我姐姐,但人家是侯府的公子,我一個外鄉人,我能奈他何?


    家裏窮,進京一趟不容易,我就想,既然來了,就趁著年前這一兩月,多少賺些銀子,帶迴老家去過年。


    我學過些木工手藝,這些日子一直在城西林家鋪子裏做工,大人去問問就知道了。


    我、我知道劉維安什麽樣,可我沒用,我隻敢遠遠看著他,咒他去死,但我沒真殺他。


    今兒個,鋪子東家給我結工錢,我打算迴鄉了的,臨出城聽說了廖普那些破事,我才曉得被這混賬給騙了。


    我氣不過,衝去廖家找他。


    他誣我姐姐名聲,又讓她病死,我實在忍不住,才拔了刀子,但我也捅死他,反而是他,差點就要把我給殺了!”


    楊府尹一聽這話,心又慢慢提了上來。


    張豐這番說辭,粗粗聽來,還真沒有什麽問題。


    一麵交代衙役去林家鋪子問一問,楊府尹一麵又仔細打量張豐神色。


    張豐是慌亂的,一個窮百姓,突然被官老爺審問,慌亂也是常理。


    隻是,張豐看著不安,剛才那番話卻十分流暢,讓楊府尹有點兒意外。


    畢竟,跪在堂下瑟瑟發抖、說話顛三倒四的人,他也見得多了。


    謝箏抱著手爐站在一旁,目光一直沒有從張豐身上移開。


    陸毓衍偏過頭,低聲問她:“可是看著眼熟?”


    “有那麽點兒。”謝箏仔細迴憶著將軍坊裏的狀況,突得腦海裏就閃過了一個身影。


    她有些記不清五官了,畢竟與貌美的廖張氏相比,張豐實在平平無奇,往人群裏一扔,誰也想不起來他。


    虧得謝箏記憶較常人厲害清晰,才隱約有那麽點兒印象。


    “我見過你,”謝箏走到張豐身上,居高臨下看著他,“劉維安死的那天,我在將軍坊裏見過你。”


    張豐愕然,抬頭看著謝箏。


    楊府尹趕忙問道:“阿黛姑娘,此話當真?”


    謝箏點頭。


    “姑娘口說無憑!我怎麽會去過將軍坊,我一個小木匠,還能進得了那地方?”張豐並不承認。


    能夠出入將軍坊的不是官家子,就是富家商賈,單憑張豐,是斷斷進不去的。


    謝箏挑眉,一字一字道:“我口說是無憑,但誰說就隻有我一張嘴?做迎來送往生意的人,認人的功夫很是厲害,楊大人不如請將軍坊的管事們來,都認一認,此人有沒有進過將軍坊。”


    這是個正確的主意。


    楊府尹立刻吩咐了,等衙役們快步去了,他的視線又落迴到了張豐身上。


    這一次,張豐低著頭,似乎比剛才更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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