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箏睜開眼睛時,隻覺得這天色比平日裏都亮了許多。


    她一時有些怔,開口喚了花翹。


    花翹將幔帳撩起掛在了銅勾上,道:“姑娘,外頭積了厚厚的一層雪,跟咱們在鎮江時的雪都不一樣。”


    謝箏歎著腦袋張望,窗戶關著,自是看不到雪景,可白晃晃的光透進來,有點兒刺眼。


    原來是積雪了,不是她睡遲了。


    梳洗過後,站在廡廊下看院子裏的雪,謝箏有些感慨。


    花翹是土生土長的鎮江人,從未見過北方的雪,那幹巴巴的雪沫子捏在手裏的感覺,讓小姑娘新奇不已。


    對謝箏而言,她也有五年沒有見過這樣的雪了。


    陸毓衍如今在都察院掛職,迴京之後,自不如從前一身輕時自在,便與陸培元一道,先去了衙門裏。


    放外差迴來,各項事情一一都堆著。


    謝箏是清閑的那一個。


    廚房裏送了早飯來。


    提著食盒的費嬤嬤上下打量謝箏和花翹,堆著笑道:“廚房裏不曉得姑娘口味,晚些我來收拾時,姑娘覺得哪個好,哪個不好,隻管與我說。”


    謝箏道了謝,等那嬤嬤走了,讓花翹把門關上。


    京中的口味,對花翹來說,自是新鮮的。


    謝箏咬著米糕,輕聲問她:“嬤嬤迴去廚房裏會說些什麽?”


    花翹一怔,眨了眨眼睛。


    謝箏咯咯笑了:“無外乎長相,性子,能不能拿捏住二爺。”


    花翹的米糕卡在嗓子裏,拍著胸口重重咳嗽,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謝箏也不介意那些嬤嬤們編排她,她如今的身份虛得厲害,唐姨娘昨兒個來打探都碰了個軟釘子,闔府上下,哪個不想弄明白了?


    尤其是做事的人,更想知道與她相處要把握一個什麽樣的度,免得一個不小心,被當成是不夠恭敬,亦或是抬得太高,往後正兒八經的奶奶進門了,就不好收場。


    掂量與試探,也是人之常情。


    費嬤嬤剛迴到廚房裏,就見所有人或是正大光明,或是暗悄悄地,眼珠子就往她身上轉。


    管事嬤嬤先開了口:“老費,那一位瞧著如何?”


    “你還問我?她前迴來府裏時,你不就見過嗎?”費嬤嬤擋了迴去。


    “當時哪想到是個這麽厲害的,這不是還迴了舊都嗎?太太那兒也肯定曉得了。”管事嬤嬤清了清嗓子,“老爺當初就沒反對,如今又過了太太那一關,平平安安穩穩當當迴到京城了,要我說,這半個主子的位子,總該是穩的。”


    這話一出,引來了七嘴八舌。


    有不認同的,當即就道:“若是府裏家生子,二爺收了倒沒什麽,可偏偏是蕭家大姑娘身邊的,暗暗收下,少惹些口舌,大張旗鼓的,還抬舉起來,多難聽!”


    費嬤嬤冷哼一聲,道:“正因為是蕭家大姑娘身邊的,這才要孝敬著呢,誰知道再過三個月半年的,又會飛上哪一根枝頭。”


    眾人皆是一怔,想起坊間的傳言,頓時都不出聲了。


    唐姨娘身邊的小丫鬟站在門邊,聽了大半截,飛奔著迴去傳話。


    桂嬤嬤聽得直皺眉頭,唐姨娘放下手中繡棚,起身道:“走,會會她去。”


    “便是抬舉了,也跟姨娘一樣,做什麽是姨娘去見她?”小丫鬟不解。


    唐姨娘嘖了聲:“我就是個姨娘,人家,現在還是客。”


    桂嬤嬤扶著唐姨娘到了前頭客房時,謝箏和花翹都不在。


    看門的丫鬟垂著頭,道:“姨娘,阿黛姑娘說是去蕭家給老太太、太太和大姑娘磕頭。”


    唐姨娘咬了咬牙,這冷冰冰的落雪天,她這一路算是白走了!


    謝箏尋了轎子,與花翹一起往蕭家去。


    花翹搓著手,道:“咱們是不是走得太急了?食盒都擺在桌上,被讓媽媽給收迴去。”


    謝箏彎著眼睛笑了,若是不走,等唐姨娘尋上門來,東拉西扯一番,豈不是耽擱了?


    況且,她還真不知道,與唐姨娘有什麽能扯的。


    蕭府門房認得她,見她迴來,喜上眉梢:“呦,阿黛迴來了?這趟出門有一兩個月了吧?”


    謝箏點頭:“大姑娘沒出門看雪吧?”


    “說是下午要出去,備了車馬了,這會兒還在裏頭嘞。”


    安語軒裏,淺朱迎了出來,握著她的手,上下看了看:“看起來精神氣不錯,姑娘見了也就放心了。”


    讓淺朱引花翹去倒座房裏歇會兒,謝箏自個兒去見了蕭嫻。


    正屋裏,地火龍燒得極旺。


    剛解了披風,謝箏還未來得及去去寒氣,蕭嫻已經在裏頭喚起來了:“趕緊進來,別站在中屋發呆。”


    謝箏失笑,撩了簾子往裏頭走。


    果不其然,蕭嫻抱著厚厚的錦被,窩在羅漢床上,整個人裹得跟粽子似的:“在明州時覺得明州冷,京裏暖和,迴了京城,還是一樣的冷。這才初雪,想想就揪心。”


    “既然怕冷,下午還出去做什麽?”謝箏好笑道。


    蕭嫻緊了緊被子,道:“半個月前就定下了,城外莊子裏賞梅,我總不能說太冷了不去了吧。”


    兩人簡單說了繼續,蕭嫻讓許嬤嬤守了門,仔細問起了這一趟外差。


    謝箏細細講了,聽得蕭嫻眉頭緊皺。


    “京裏出的大事兒,就是林駙馬的意外身亡吧?”謝箏問道。


    蕭嫻咬著唇,猶豫著道:“還有一樁,我在議親了。”


    謝箏微微一怔,複又醒過神來。


    也是,蕭嫻已經及笄了,謝箏離京之前,沈氏就一直在操心蕭嫻的婚事,以至於蕭嫻私底下抱怨說是趁斤論兩做買賣。


    眼下有了眉目,倒也不稀奇。


    “哪一家?”謝箏笑著問。


    蕭嫻垂眸:“是五殿下。”


    謝箏瞪大了眼睛:“為何突然間會……是因為當時在宮裏……”


    “用不著這麽吃驚,”蕭嫻道,“你和表兄遠遠看了一眼,婚事就定下了,我這好歹還比你近多了,我都能看到他的睫毛是長是短。”


    “可是……”謝箏的聲音悶悶的。


    蕭嫻的出身不低,她是世家女,也是先皇後的侄孫女,便是嫁給皇子做正妻,也是足夠的。


    可她記得以前,蕭嫻曾與她說過,不願進帝王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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