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的細節,一一交代清楚。


    烏閔行被押入了大牢,陳如師搓了搓手,吩咐韓德道:“使人去鎮江府跟唐大人說一聲。”


    無論是一年前單家的事兒,還是鎮江的這案子,雖然是借了應天府的大堂審問,又借了府衙人手圍烏家,反正與他陳如師幹係不大。


    寫案卷,定判罰,全是陸毓衍的事情。


    陳如師插不上手,也壓根不想插手。


    他隻是皮笑肉不笑地看著烏孟叢,道:“烏員外,一個單公子,還能說令郎是一時起了歹心,單家人的死,也不能強按在令郎頭上,可這鎮江的案子,是真的沒法說了。


    又是行暴,又推人下井,哎……


    等案情往外頭一傳,你們烏家這些年的名聲,可就……”


    烏孟叢的臉色都青了。


    他本以為就單家那一樁,哪知道人到了應天府,還有後頭這半截。


    兩樁事情擺在一塊,又是親手殺了人了,這讓舊都城裏都曉得了,他這麽多年的心血,當真付諸東流。


    他舔著臉來與那些世家子弟相熟,烏家名聲壞了,人家以後看見他,肯定是繞道走了。


    烏孟叢悔得不行,可再悔,又有什麽辦法呢?


    哪怕他一早就知道了鎮江事情,他也隻能把烏閔行送到衙門裏來。


    烏家沒有第二條路。


    怪隻怪,養出這麽一個混賬東西來。


    烏孟叢的手撐著椅背,緩緩坐下,麵如死灰,他想,他不知道烏家以後的路要怎麽走下去了。


    緩緩的,他抬起頭看著陸毓衍。


    年輕的巡按禦史背手站著,他的臉上不帶笑容,顯得清冷,隻那雙桃花眼,稍稍添了些暖意。


    可那種的暖意,沒有絲毫落在烏孟叢身上,烏孟叢反倒是入墜冰窖一般。


    張了張嘴,他想問陸毓衍,是不是烏閔行伏法了,聞氏的過去就能掩下不提了,烏家不想陪了夫人又折兵。


    烏孟叢直到最後,還是問不出口。


    他看不懂陸毓衍,哪怕此人比他年輕了這麽多。


    他頹然癱坐在椅子上,長長歎了一口氣。


    謝箏跟著陸毓衍出了大堂,低聲道:“竟然真叫你詐出來了。”


    陸毓衍看了謝箏一眼,眼底多了幾分笑意,道:“也不算全然有把握,但詐一詐他,即便不成,也沒有損失。”


    謝箏失笑,的確如此,這買賣包賺不賠。


    “能尋到真兇,想來父親能鬆一口氣了。”謝箏歎道,她抬頭看著陸毓衍,“謝謝。”


    陸毓衍停住了腳步,半垂著眸子,笑容深了許多:“謝大人留下來的案子,總會都解開的。”


    謝箏叫他的笑容晃了神,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良久,才知這句話的意思。


    她吸了吸鼻尖,雙手緊緊攥拳,朝陸毓衍重重點了點頭。


    無論是紹方庭殺妻的真相,還是齊妃娘娘當日的死因,謝慕錦曾經想查明白的一切,他們都會努力著,一步步去解開,哪怕要經過數年,也不會放棄。


    烏閔行自己認罪,案情又明確。


    謝箏備了筆墨,陸毓衍仔細寫了案卷,依律判死罪。


    案卷要送去京中核準,但翌日一早,烏閔行害人的訊息已經在舊都裏流傳了。


    烏孟叢辛苦經營名聲,猛然間倒塌,落水而亡的單老七又被人提了起來。


    雖然單老七死前落魄,但單家事情清楚了,也有不少人惦記著七老爺曾經的恩情,替單家掉幾滴眼淚。


    杜秀才哭得肝腸寸斷,他想鄭重給陸毓衍道謝,可他除了哭,什麽都做不到,一個完整的字都說不出來,隻能接連拱手行著大禮,表達自己的心境。


    應天府裏的事情一點點都理順了。


    離開舊都之前,孫氏到驛館裏來,與謝箏閉門說了會子話。


    “雖說是洗去了汙名,但你似乎還不打算表露身份?”孫氏握著謝箏的手,柔聲問道。


    謝箏垂著眸子,道:“暫時不表露,等從太平府迴到京城裏,與陸伯父、蕭伯父商議之後,再作打算。”


    孫氏頷首,道:“也好,我久居內宅,外頭的事情比不得老爺他們看得準,聽他們的意見,總歸是不會錯的。我隻是有些遺憾,年初時還想著,再過一年我就能娶兒媳婦進門,能當婆母了,後來就……眼下呀,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吃上媳婦茶。”


    謝箏抿著唇,點頭不是,不點頭也不是。


    孫氏卻是笑了,拍著謝箏的手背,寬慰道:“旁的事兒,咱們都不多想了。不管你叫什麽名字,你都是我兒媳婦,這一點變不了。做婆母的,唯一掛念的就是你們處得好,和睦同心。”


    謝箏的眼眶通紅通紅的。


    自從家變之後,人生起伏,可她卻還是幸運的。


    有人真心為她,有人將她放在心上,她不是無依無靠,她還有親人。


    孫氏見不得人哭,謝箏還沒落淚,她先啪嗒啪嗒,眼淚簌簌落下來了。


    “倒是讓你看笑話了。”孫氏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


    謝箏原本心裏酸得厲害,見孫氏如此,突得想笑的,又隻能強忍著,眼睛四處瞟著,不去看孫氏的臉。


    她的目光落在了書架子上,猛得就想起了鎮江驛館裏的那本話本了。


    “伯母看了前個月寧安書局出的那話本了嗎?”謝箏問道。


    孫氏一愣,複又歡喜起來:“看了呀,不止是我,嫂嫂她們都看了,各個都哭了,老太太見我們眼睛都哭腫了,催著丫鬟念話本與她聽,難受得吃不下飯了。”


    謝箏笑出了聲,眼睛彎彎,勾成了月牙。


    看話本能傷心成那樣,一看就曉得是心地柔軟良善的人家,多好。


    離開舊都前,再去給父母磕頭時,她也要給顧氏念一念那話本,顧氏一定也會喜歡的。


    謝箏讓花翹打了水。


    孫氏淨了麵,又去隔壁與陸毓衍交代了幾句:“離開前,再迴府裏來一趟,老太太日日惦記著,你媳婦還在的事兒,我沒跟她說,但謝家翻案的時候,她是知道的,傷心了好久,說當年沒挑錯人家。”


    陸毓衍點頭,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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