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毓衍喚了鬆煙,吩咐道:“去跟劉媽媽打聽打聽。”


    鬆煙連連點頭,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謝箏渾然不解,好奇道:“劉媽媽是什麽人?”


    陸毓衍垂著眸子睨她,唇角帶著幾分笑意,道:“是蘇太傅府中的管事媽媽,曾經照顧過潤卿幾年,消息靈通,別說是官家,連公候伯府裏這些年的事情,都能講出些故事來。”


    謝箏聞言,腦海裏勾勒出一位圓臉和氣胖婦人的模樣來,親切又大方,張口就是一段故事,這麽一想,她忍不住撲哧笑了。


    也難怪蘇潤卿對什麽都抱著幾分好奇,根源隻怕是在這位劉媽媽身上呢。


    謝箏一笑,鳳眼彎彎,兩頰梨渦淺淺,整個人都活潑許多。


    陸毓衍沉沉看著,末了道:“剛才在想什麽?”


    笑意僵在唇邊,謝箏眨巴眨巴眼睛,想把那些心虛都蒙混過去,可對上陸毓衍的目光,愣是沒好意思裝糊塗。


    “在想……”謝箏頓了頓,訕訕道,“安瑞伯小伯爺再遇上程芷珊時,會不會想掐死她。”


    陸毓衍挑眉。


    小伯爺遇上程芷珊是何種反應,那是小伯爺的事情,怎麽就輪到謝箏心虛了。


    轉念又想,不禁恍然大悟,陸毓衍似笑非笑,道:“是怕我想掐死你?”


    謝箏聞言,愈發心虛,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彼時不知陸毓衍心思,她如此揣度他,也是人之常情。


    雖然如今想來,頗有幾分把好心當成驢肝肺的意思。


    陸毓衍的視線落在了謝箏的脖子上。


    對襟的領口上別著枚小巧的銀絲領扣,露出半截白皙脖頸,脖子細長,似是一掌就能扣住一般。


    他猛得又想起寧國寺裏,這柔嫩脖頸被羅婦人勒傷,青青紫紫的瘀痕,駭人極了。


    彼時就想伸手拂過,叫謝箏抬起下顎來,好讓他仔細看看傷口,又怕驚著她,這才忍住了,此刻迴憶起來,心裏倒是跟貓兒撓了一爪子似的,想要付諸行動。


    想試試指腹滑過嫩白肌膚的觸覺。


    隻怕比古嫂子做的豆腐還要柔嫩幼滑吧。


    謝箏被陸毓衍瞧得頭皮發麻,隻覺得那雙桃花眼漸漸深了下去,沉沉的。


    幾乎本能一般,謝箏雙手護住了脖子,抬頭問他:“不會真想掐死我吧?”


    陸毓衍輕哼一聲。


    掐是要掐的,掐死是不可能的,他可舍不得下那重手,但也要給這小姑娘一點兒“教訓”,小腦袋裏整日胡思亂想些什麽東西。


    略等了會兒,那幾位樂伶還未出現,閩奉鑾先來了。


    得知陸毓衍是來問宋玉瀾的案子的,閩奉鑾的麵色不太好看,清了清嗓子,引陸毓衍進了自己做事的書房。


    謝箏打量了一眼,較之李司樂那有些亂糟糟的屋子,閩奉鑾這兒整齊多了。


    “宋玉瀾年紀不大,很是熱情,”閩奉鑾說了兩句,遲疑了許久,才又訕訕開口,“我不知道怎麽說,人都沒了,是非長短的,哎……


    程芷珊的人緣一直很不錯,程家沒倒之前,她也是個貴女了,會說話會做人,與坊內的樂伶戲子處得都好。


    宋玉瀾跟她就特別好,一直‘姐姐姐姐’的,但她脾氣傲,性子又急,挺得罪人的。


    程芷珊常常給她打圓場。


    我也不曉得是什麽狀況,兩個人一塊不見了。


    昨兒個衙門讓我們去認,我才清楚宋玉瀾死了,也不知道程芷珊怎麽樣了,怕也是兇多吉少……”


    謝箏靜靜聽著。


    閩奉鑾說話吞吞吐吐的,眼神不住飄,顯得猶豫極了。


    不知是心裏發虛,還是真的如他所言,他不喜歡在背後說人是非,尤其是已經遇難之人。


    若是後一種,謝箏想,宋玉瀾的脾氣性子隻怕不是閩奉鑾這寥寥幾句就能概括的,她定是沒少得罪人。


    陸毓衍問了同樣的問題,這兩人平素與哪家官家子往來得多些。


    閩奉鑾幹巴巴笑了笑,道:“不是我不肯說,是沒打聽過,若是陸公子你與教坊司的姑娘往來,肯定也不希望被張揚出去,我們做事懂規矩的,不亂打聽。與其問我們,不如問問跟她們交好的姑娘們,許是還聽聞過一二。”


    這個說辭與李司樂的相似,謝箏估摸著是實情。


    “這幾年,教坊司失蹤或者無端病故的姑娘有多少人?”陸毓衍又問,見閩奉鑾臉色發白,他又補了一句,“不是尋事,隻是想弄清楚,這次是偶然,還是早有端倪。”


    閩奉鑾咬了咬牙,道:“罷了,我不說,你們問樂伶戲子,也總有人會說的。不對勁的不止她們兩人,還有四個。”


    依閩奉鑾的說法,一個是兩年前不見的,他報到衙門裏,但壓根沒找迴來,估摸著是跟哪家權貴走了。


    另有兩個是去年不見的,他們沒去報,冊子上歸到了病故上。


    還有一個是七月裏死的,一夜之間病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請了大夫來看,吃了三天的藥,沒撐住。


    那姑娘與教坊司裏做事的一位老嫗熟悉,那老嫗見她可憐,替她收殮,換上她生前最喜歡的裙子,沒想到,在更衣時,卻在她後腰上發現了一道刀傷。


    “應該是匕首劃的,看起來還是新傷口,不算深,但會出血,好端端的,她怎麽會傷了後腰呢,”閩奉鑾搖了搖頭,“但人也沒了,衙門裏頭痛那菩薩跟前接連殺人的案子,我這兒死了個樂伶,沒想添亂,就沒去報。”


    那位姑娘的的確確是病故的,匕首傷口跟她的死未必又幹係,教坊司不敢在那個時候沒事找事,就瞞下了。


    謝箏與陸毓衍交換了一個眼神。


    不深、會出血的刀傷痕跡,宋玉瀾的手臂和腿上也有,仵作說過,是生前就劃開了。


    閩奉鑾去認過宋玉瀾,卻不會知道如此細節之處。


    雖然沒有滿身淤青,但七月裏那位姑娘的病故,會不會也跟宋玉瀾一樣,是遭遇了什麽呢?


    “替她更衣的老婦人還在坊內做事嗎?”陸毓衍問道。


    閩奉鑾點頭,使人去叫,這位婦人來得就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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