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箏眉心一跳,以目光詢問陸毓衍。


    之前鬆煙跟她說話,向來是你啊我啊姑娘啊,一個丫鬟,一個小廝,何時用過“伺候”一詞?


    突然冒出來一句,謝箏怎麽聽都不對味。


    鳳眼對上桃花眼。


    四目相接,夜色濃濃,隻大門上懸著那點燈籠光落下來,昏黃光線映得人影柔和,烏黑的眸子浮著淡淡的光,讓人唿吸都輕了。


    到最後,還是謝箏先敗下陣來,挪開了視線。


    淺淺笑意含在眼底,陸毓衍沒給出答案,隻囑咐鬆煙仔細些。


    鬆煙忙不迭應了。


    楊德興去找轎子了,謝箏站在胡同口,試探著問鬆煙:“衍二爺與你說了什麽?”


    鬆煙一怔,張口要答,猛得想起自家爺白日裏叮囑的樣子,立馬改了口:“爺剛不是說讓我仔細些嗎?”


    他不敢說,姑娘家都是薄臉皮,真讓謝姑娘曉得他知情,迴頭在爺跟前,萬一謝姑娘顧忌他,不肯與爺柔情小意了,那、那他的罪過可就大了。


    不肖爺說話,他自個兒就收拾包袱滾迴舊都去。


    謝箏沒全信他,還想再問兩句,楊德興領著轎夫小跑著來了,她隻好作罷。


    轎簾落下,鬆煙垂下肩膀舒了口氣,冷不丁見楊德興擰著眉頭打量他,不禁唬了一跳:“我臉上開花了?”


    “你能開出個什麽花來?”楊德興哈哈大笑,末了壓著聲兒道,“不就是表姑娘身邊的大丫鬟麽,爺也太看重了,連帶著你也戰戰兢兢。”


    鬆煙哼道:“你懂什麽?哎,這事兒一句兩句說不清楚,總之,這一位你隻管敬著就行了。”


    “說不清?不說怎麽知道說不清?”楊德興急道。


    鬆煙連連搖頭,他不說,一個字都不說,就算是竹霧來問,他也不說,反正爺說過了,竹霧許是認得出來。


    竹霧還沒迴京,那他就是爺身邊唯一一個知道謝姑娘身份的了。


    自當好好保守秘密。


    鬆煙眯著眼笑。


    轎子在紫雲胡同口停下,裏頭路窄,兩側住戶不掛燈籠,胡同裏黑漆漆的,隻屋裏些許燭光漏出來,不時傳來男女孩子說話的聲音,帶著不同的口音,還夾雜了幾聲野貓叫。


    楊德興提著燈籠引路,走到楚家門外,鬆煙抬手敲門。


    裏頭沒有半點迴應。


    “楚姑娘?阿黛姑娘來了。”鬆煙又拍了拍,轉頭與謝箏道,“奇怪了,門縫裏透著光,楚姑娘沒歇下,怎麽就不應聲呢。”


    謝箏亦覺得怪異,喚了楚昱緲兩聲,裏頭依舊沒有動靜。


    她低頭看了一眼,門邊有幾個腳印,淩亂得讓她的心驚。


    楚昱緲是個很愛幹淨的人,即便這胡同雜亂,可她的門前素來都是打掃得清清爽爽的。


    “撞門,趕緊撞門!”腦海裏閃過易仕源憤怒到扭曲的表情,謝箏急切道。


    楊德興一時沒迴過神,鬆煙則著姑娘說什麽就是什麽,抬腳大力踹門。


    門板搖搖晃晃的,撐不住鬆煙的力氣,又叫醒過神來的楊德興撞了兩下,嘭得開了。


    桌上點著蠟燭,不見楚昱緲身影,隔間的簾子垂著,透出裏頭光亮。


    許是進了屋,之前被左右鄰居家裏說話聲掩蓋的動靜清晰許多,三人都聽見裏頭冒出些許掙紮一樣的聲音。


    楊德興箭步過去,一把撩開了簾子。


    唿——


    拳頭帶風,迎麵往楊德興臉上招唿。


    楊德興彎腰避開,直直打了過去。


    裏頭抓著楚昱緲雙腳不讓她亂折騰的人一見鬆煙也下場了,怕兄弟吃虧,當即鬆開了楚昱緲,與鬆煙打了起來。


    楚家地方小,四個男人打作一團,謝箏連落腳的地方都沒了。


    小心翼翼地,謝箏想繞去裏頭,猛得察覺到後背一陣風,反手一架,攔住了背後突襲之人。


    那是個年輕娘子,拿著一隻瓷碗就想往謝箏腦袋上砸,被謝箏擋住了,一臉懵懵。


    謝箏那點兒花拳繡腿,對付練家子是自取其辱,但欺負個娘子還是不在話下的。


    三下五除二,那隻瓷碗最終砸在了娘子頭上,血咕嚕著往外冒。


    眼前血紅一片,娘子尖叫一聲,兩眼一翻,厥過去了。


    楚家動靜如此之大,左右鄰居都圍了過來,一見裏頭狀況,各個都愣住了。


    “阿渺丫頭呢?”有個大娘問道,“哎呦這出人命啦!”


    謝箏捏著手中的破瓷碗,背後直冒冷汗,深吸了一口氣,逼著自個兒靜下來:“我和楚姑娘正說話呢,那兩個黑衣的就砸門衝進來,快、快幫我把他們抓起來!”


    謝箏和鬆煙這兩天出入過胡同,也有人瞧見過她和楚昱緲說話,聽她一叫,幾個漢子上前,幫著鬆煙和楊德興抓人。


    趁著這個機會,謝箏鑽進了裏間。


    楚昱緲的雙手被捆在床上,嘴裏塞了布條,嗚嗚直哭。


    謝箏當機立斷,一麵拿瓷片割繩子,一麵沉聲叮囑楚昱緲:“聽好了,在家裏跟你說話的是我,我帶了兩個人來的,我們說到一半,那賊人踹開了門,你躲進了裏間,我們在外頭打起來了。聽見了沒有?一個字都不能錯!”


    姑娘家最最要緊的是清白名聲。


    楚昱緲衣衫雖亂了,但好歹都穿著,可見還沒受大罪過,但這事情她自個兒知道,謝箏知道,都是沒有用的,一旦讓人曉得她孤身被兇徒困住過,什麽都完了。


    楚昱緲渾身都在抖,她腦海空白一片,隻靠本能點頭。


    虧得瓷片利索,繩子一斷,謝箏拉著楚昱緲站起來,取出布條,替她整好衣衫,窮困姑娘家,頭發梳得簡單,稍稍理一理,還能糊弄過去。


    外間裏,那兩個歹人已經被製住。


    謝箏怕他們胡亂說話,找個兩塊布,一個一嘴巴塞得嚴嚴實實。


    鬆煙喘著氣,咬牙切齒。


    剛剛他瞅見那娘子對謝姑娘下手的時候,他一口氣差點就沒上來,好在謝姑娘厲害,要不然,他哪有臉跟自家爺交代?


    鬆煙越想越恨,重重踹了歹人一腳,道:“感謝各位鄰居相助,還請幾位大哥再幫個忙,跟我將這兩個混賬押到衙門裏。”


    楊德興給他們一人塞了幾個銅板,自然沒有推諉的,高聲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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