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紹看著爽朗的笑容裏,難掩一絲落寞。


    景仲、何纖是知道些過往的,可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懷安與安陽也看出些不對勁。


    懷安覺得這種心緒不好的事兒不好向別人打聽,就像在他心裏牛家溝永遠都是一道舊傷。


    如果有人問起,他是不知該如何迴答的。


    可過往總會留下痕跡,不經意間難免會露出傷口。


    每每這個時候他也很感激這些朋友,從來沒有人刨根問底。


    所以如今他也就不問,但格外的照顧著何紹。


    安陽或許不像何纖、景仲了解得細致,但大體知道一些。


    晚間迴去,便告訴懷安,何紹是定了親的。如今神傷落寞,是因為那姑娘大概無法好起來了。這幾年的等待期盼最終隻怕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已故去的原吏部尚書翁大人,忠於先帝,因執掌官員升遷任免、政績評述考量的吏部,又無視六王九王一黨的拉攏,不願成其黨羽,最終死於他們的暗殺。


    六王九王還曾經這麽對付過曾琛曾大人,所幸翁大人之事發生以後,各位大人都多加了小心。


    曾琛雖然受傷,總不至於搭上一條命。


    一死一傷,案子查下去隻抓到些頂罪的小蝦米。先帝大怒,亦命人斬了六王九王的人,但翁大人迴不來了。


    翁楚娉是翁大人的小女兒,翁大人遇刺時,正在父親身邊。


    她撲在身中數劍的父親身上,亦被一劍刺穿,最後反被父親掙紮著護在身後。


    翁楚娉沒死,但從此纏綿病榻。


    說起來,何臻與翁大人並無什麽私交,何臻以前常在邊境,迴京後與文官的交道不多。


    但何紹與翁楚娉小時相識,就一直投脾氣,後來,兩家女眷長輩給他倆定了親。這其中兩人相識相知的情狀,大概何纖最清楚。


    本是歡歡喜喜的事,自從楚娉中劍重傷,這事就成了兩家人心間的隱痛。何紹堅持等翁楚娉,等楚娉好起來。


    這一等就是幾年,可翁楚娉卻一年差似一年。


    最初傷重臥床時,有不少人去探望過,包括她要好的手帕交、女同窗。


    安陽公主雖與之交往不多,但受先帝所托,也是去看過的。


    漸漸的,翁楚娉的情形差到已經無法說話,每天虛弱的她清醒的時辰越來越短,即使醒著,似乎所有的力量也都用來支撐氣若遊絲的看清周邊的人與物。


    整個人瘦骨嶙峋,吃不下東西,好不容易吃下去一些,仿佛也根本不被身體克化。


    曾經的花容月貌不再,起初翁家人見她勞累辛苦,實在是支撐應對不了那些探望,就拒了不少。


    而現在拒不拒已經無所謂了,她似乎對外界已經沒有了反應,隻剩那一口氣在,就不知哪一天會突然傳來噩耗。


    這幾年每次探望都能見到翁楚娉本人的“外人”隻有何紹,可每次見麵後,何紹就許久緩不過來。


    看到鍾愛的姑娘一天一天的沒了生機,失了生氣,走向那個似乎無法阻擋的結局,何紹心裏堵得慌。


    ………. 分隔線


    懷安從安陽公主那裏得知此事之後的半個月,翁家嫡出的小女兒翁楚娉亡故。


    大家除了參加喪儀以外,都陪著何紹,怕他難受,但又怕打擾他的心緒,幾個人就安靜地陪在左右。


    何纖悄悄迴了娘家,隻有她知道自己兄長與翁姐姐過去的種種,兄長這幾年的執念。


    何紹房中有一箱與翁楚??有關的舊物。


    翁姐姐去世了,何纖去吊唁時,翁家人也交給她一箱東西,說是翁楚娉的遺物,家人不忍燒了,留給她是個念想吧。


    最後怎麽處置都行。


    何纖大概看了一下,與家中兄長的那一箱東西,許多都能對上。仿佛話本子的上下冊。


    她不想交給兄長,怕他賭物傷懷,更加難過。可又怕不交給兄長,有一天他會更加難過,那裏麵有翁姐姐最後清醒日子裏留給他的信。


    翁家人不知是沒有細看,並不知道,還是覺得以這種方式托她轉交更為合適。


    畢竟自家姑娘病了幾年,何紹一直等著,他妹妹都出嫁了,他還等著,再拿這些信件拖著他往前走似乎不太合適。


    可畢竟是自家姑娘最後的書信,這些東西也都與何紹有關,直接燒了毀了,似乎也不太合適,所以才交給了何纖,由她來處置。


    何纖把這箱子放迴了娘家自己原來的屋子裏,如果哪天兄長知道了要看,可以去自己院子裏拿到。也或許兄長不必再看到了?


    何纖心亂得很,就是翁姐姐寫完這些信也是猶豫的,所以才留在了手裏,直到走了也沒把這些信遞出來。


    都已經是知曉的結局了,哪怕內心留戀,也不想做那個不願放手的人。


    何纖沒有想過這個箱子在自己曾經的閨房裏放了整整一年多。


    翁楚??走後一年,何紹的父母對兒子說,他的親事不能再拖了,家中已經在為他相看,他自己可有什麽想頭?


    何紹隻說了一句:“全由父母做主就好。”


    何臻夫婦為兒子定了一個外郡的姑娘,何母見過的,活潑爽朗,嬌憨可愛,何母十分喜愛。家世也是好的,金陵郡郡守的嫡女。


    親事定得快,辦得也快。


    金陵姑娘文舒嫁過來後,與何紹看上去琴瑟和諧,日子過得安安穩穩。


    一眾好友也都見過她了,的確是位招人歡喜的姑娘,安陽公主也說:“這我見了也恨不得帶迴家去。”


    似乎連小孩子也喜歡她,懷安與安陽一歲大的兒子雲軒,在眾人之中除去父母,迴迴小胳膊向著文舒伸開,要文舒抱。


    何纖見了笑道:“嫂子快些有個小娃娃。”


    文舒反而打趣她:“你先嫁的,倒會催我。”


    隻有文舒自己知道這婚事有些不對勁,她也說不上來,公婆人都好,小姑子雖已出嫁,也是她喜歡的性情,丈夫……也都好……可又好像不太對。


    她見到懷安與安陽的樣子,景仲與何纖的樣子,還有林隱笛與唐沛霖,燕迴與曾慕晚,隻有自己與何紹不是他們那樣的。


    文舒內心裏歎口氣:自己想得太多了,女子成親能遇上這樣的人家已經很好了。自己是盲婚啞嫁,本就與他們不同。


    可偏偏這一年年尾去何家宗祠祭拜祖先,文舒注意到了一個小小的,排在最下麵一排的脾位,沒有名字,有些奇怪地在一個角落裏。


    過年前全家去郊外何家祖墳燒紙錢、上祭品,祭祀之後,何紹說想多留一會兒。


    一家人先走,可內心疑惑的文舒讓馬車調頭迴去,她莫名覺得丈夫多留的這一會兒,或許和那個無字的牌位有關。


    過年才迴來一段時日的何臻與妻子,見兒媳婦的馬車調頭,兩人相視一笑:到底是小夫妻,惦念著,這是要等著丈夫一起迴呢。


    何紹為翁楚娉在何家祖墳立了一座墳,裏麵是自己房中那一箱子東西。


    成親前,母親見他在看這些舊物,勸他燒了,畢竟要娶妻了,這些東西留在房中難免有天被媳婦看到。


    何紹舍不得,又記起自己起初去探望楚娉時,她帶著笑說過,隻怕是嫁不了你,進不了你家的祖墳了。那笑容看著心酸。


    這話其實是他以前說過的,兩人定親後拌嘴吵架,迴迴何紹低頭,但又要個麵兒,喜歡說:“看在你將來是要進我家祖墳的……”


    如今母親要他處置這一箱東西,他便悄悄帶著人到了自家祖墳,在自己這一排預留位置,將這一箱東西埋了下去,上麵還赫然立了一塊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老夫人重生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又走神了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又走神了並收藏老夫人重生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