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老板娘帶著兒子睡在大屋,竇豐年睡在竇陽的小屋。


    夜裏幾次覺得兒子迴來了,忙起身,又發覺其實沒有,四周安安靜靜地。


    他在迷迷瞪瞪之間有些分不清是夢裏的動靜還是現實中真有響動,自己錯過了。


    忍不住出門去看一眼,雨已經停了,不知是不是因為在夜晚,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冷冽而清新的味道。


    這一夜輾轉反側,來迴折騰,沒有睡好的竇豐年第二天剛起來,就聽老板娘喚他吃早食。


    灶房裏是熱氣騰騰地煙火氣,她燒了熱水,幫他一瓢熱水一瓢冷水的兌在盆裏,讓他先洗把臉。


    老板娘做了熱騰騰的粥,又烙了餅,拍了黃瓜,吃食麻溜的上了桌,竇豐年有些不好意思:“你來是客,讓你做這些。”


    老板娘道:“你昨日冒著大雨幫我處置屋頂。又把自己睡覺的屋子騰出來給了我們娘倆,我又拿什麽謝?


    你這麽說就外道了。”


    一個熱乎乎的餅子塞在他手上:“快吃!”


    竇豐年吃完又去了鐵匠鋪,兒子昨天沒來這兒,來了也沒用,昨天這兒早早就關鋪子了。


    竇豐年一下子焦灼起來,平時他對兒子的事知道得也不多,這孩子這幾年都很乖巧聽話。


    以前他不是在學館就是在家,後來換成了鐵匠鋪和家,很少讓他操心。


    以前,他從捕房迴來能見到收拾好的家,最開始他覺得內疚,也看得出兒子盡力了。


    他若是有空了,就是他大包大攬的幹活,讓兒子坐在旁邊吃他買的好吃的。


    竇陽在母親走後很少再像個小孩子一樣開懷大笑,但每每這時,一邊吃一邊聽父親說剛剛辦完的案子,一邊看著父親幹活,那嘴角一直就是上揚的。


    後來就是他們父子誰有空誰幹家裏的活,相依為命,互相照顧。


    可現在,竇豐年卻實打實地茫然,不知道兒子是不是還有什麽落腳處。他心裏希望是這樣,他還有自己不知道的可以落腳的地方。


    又覺得應該去捕房一趟,竇陽丟了,讓同僚們幫找找。


    又想著還是迴家看一眼,若是兒子迴來了呢。


    可迴到家中,隻有老板娘帶著她的孩子在。而且她收拾完了,正準備走。


    她還是一如既往地爽利:“打擾一晚上了,我去酒館看看,找人來修屋頂。


    酒館也要收拾一下。”


    她猶豫了一會兒,第一次主動開口,以前他們之間互相為對方做事都是沉默著就辦了,心照不宣的。


    這次她問:“你和我一起麽?”說不好是問他一道走同個路,還是請他幫忙。


    竇豐年愣了一下,還是答了句好,隻是出門時去鄰居家拜托了兩句,若是見到竇陽迴來,幫自己留住孩子。


    竇豐年在酒館幫著修屋頂,把酒館裏被水淹了東西清理出來,又忙著打掃。


    但那心裏一直忐忑著。中間去了捕房一趟,隻說昨天大雨竇陽一夜未歸,也不在鐵匠鋪,請巡檢隊和捕房的同僚幫留意。


    卻見捕房的同僚麵麵相覷,他覺得事不對,才知今天半天,已經三三兩兩發現了幾具遺體。


    昨日全天暴雨,整個京都連護城河在內的大小河湖,現在有好幾處均報有意外發生。


    水位暴漲、橋船被淹、視野模糊、水流湍急,昨天那樣的天氣,大風大雨,捕房後麵的那棵樹都倒了,而竇陽一夜未歸……


    竇豐年從沒把事情往這麽嚴重了想,他住所周邊似乎還好,情形沒有這麽糟糕。


    他在這裏看了各處的急報,而同僚們忙得像陀螺一樣。


    捕房裏來認屍的親眷正哭得唿天搶地,他也覺得全身無力,虛脫似地坐在捕房的椅子上。


    竇陽在兩天之後醒了過來,芸香是個能說會道的。


    見竇陽醒了,叭啦啦百靈鳥唱歌似地問他住哪兒?大雨天跑出來幹嘛?家裏還有什麽人?姓什麽叫什麽?現在頭還暈麽?餓不餓?


    竇陽本來覺得沒事,她這麽一問還真覺得頭暈。


    於是老老實實迴答:“暈。餓。”


    芸香道:“你等著。兩天沒吃東西,就喝了幾次水,肯定餓啊。”


    再來時,她帶著府醫和吃的。


    府醫看了之後道:“沒什麽大礙了,要求穩妥的話,就再養兩天。”


    芸香問:“請教先生,可有什麽忌口?”


    府醫道:“也沒什麽,這兩天別太油膩吧。”


    芸香聽了,喜滋滋把一個托盤往半躺半坐的竇陽身上一擱:“吃吧,靠你了。”


    府醫掃了一眼道:“這是把你們小姐的膳食端來了?”


    芸香道:“您輕聲點。曾大人和夫人都覺得我家小姐太瘦,還說我家小姐多吃點,沒準兒還能長個。


    每頓的膳食都夠三個我家小姐吃的,我家小姐實在是撐不下去了。


    這隻是其中一份。”


    芸香又對府醫笑眯眯說道:“要不您也一道吃點?還有一份。”


    府醫道:“你這丫頭鬼精鬼精的,我可不敢吃。”


    府醫走了。


    竇陽看著托盤裏東西,食物的顏色和器皿配得很好看。


    一小碗瑩白剔透的米飯,一小碟紫色的點心,就小小一塊;一小碗湯,還有一碟牛肉片、一個雙格小碟,裏麵是蘑菇和菜心,一小盅蒸雞蛋,他不理解這為什麽會吃不下。


    他平時從鐵匠鋪迴來,米飯要吃一海碗的。這每樣東西瞅著都是一兩口,幾根幾片。


    府醫和芸香說話的功夫,餓極了的他已經在吃了。


    芸香見府醫走了,繼續嘰嘰喳喳:“我給你把茶泡上,等會用完膳,可以喝一杯。”


    等她絮絮叨叨、熱熱鬧鬧地說著話,又泡了茶過來,見托盤已經空了。竇陽有些不好意思,不敢說自己其實沒吃飽。


    芸香見了倒不驚訝,隻道:“沒吃飽吧,我爹我哥都是大海碗吃飯吃麵條的,他們吃飯也快,就悶頭吃飯不說話。”


    她一邊把托盤拿起來一邊道:“你還要長個的呢!


    你等著,我把這收拾了,把你的飯領來。”


    這次芸香端了正常大小的兩碗米飯,和一盤辣椒炒肉,一小碟豆豉香油拌的豆幹肉丁。


    芸香道:“沒找到海碗,我下次高低拿海碗給你盛。”


    竇陽有些緊張,確認她真沒有笑話自己,就端起碗來吃了。


    竇陽吃完飯,嘰嘰喳喳的小丫頭不見了,他起來在屋子裏走走。


    芸香又陪著江慕晚來了。


    江慕晚道:“可覺得好些?你家人在哪,昏睡了這兩天,也沒法子遞個口信什麽的,他們肯定擔心了。


    你安心在這養兩天,我先讓人給你家人遞個話。”


    竇陽沉默不語,好一會兒才道:“我沒有家。”


    芸香道:“那你以前住哪?大雨天為什麽在街上走?”


    竇陽不想迴那個家,可又知道得給人一個說法,他不知道容懷安會不會為自己遮掩,但他覺得這個叔和別的伯伯叔叔不一樣。而且他也沒有別的選擇。


    於是道:“我叫竇陽,在容家當差,我家公子是容懷安。”


    江慕晚聽了讓人去聯係容懷安,心裏卻起了狐疑,因為京都圈子裏人人知道宋瑛與南安侯和離。


    南安侯府還勉強可以稱為容家,雖然大多數人都會稱侯府,但宋瑛與兩位嫡子所住的宅院卻是不自稱容家的。


    也許是怕混淆,弄出來兩個容家,也許因為現在掌家主事的是已經和離了的宋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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