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確信安國公和這個說話的人走了,未然才顫顫巍巍的起身,隻覺嚇得腿軟,好半天才半蹲在小船上,將那采蓮船的石錨收上來。


    這采蓮蓬的船有時也用於摘荷花、挖點鮮藕,本就是預備著隨時可在湖裏停的。


    她劃著船從橋洞裏一出來,就被一名六王的暗衛發現了。


    三名暗衛,兩名緊隨六王,有一名每次換地時,都會晚走一會兒,觀察有沒有釘子要除。


    這暗衛等著未然上了岸,正要出手抓個活的,送去六王那等發落。


    就聽遠遠的有個丫頭喊:“看身形就是你!可又是躲懶去了?


    夫人要再看一遍那些遊戲和彩頭,你可快點吧!”


    暗衛聽了,就未現身,等這丫頭慌慌張張朝那邊跑去,他才撿起了這丫頭掉落的一隻耳環。


    事情報到六王和安國公那,六王道:“這事你處置吧。我還要領個人來一起赴宴,再不走,一會兒你這賓客就都盈門了。”


    安國公看著那一隻耳環,覺得像是自己夫人常戴的那些。


    丫頭們是不能戴大耳環的,隻能佩戴些小而不打眼的,這十有八九是自己夫人的東西。


    過去一問還真是,安國夫人道:“真是個毛手毛腳的丫頭,剛才和我說丟了一隻。


    我看她嚇得臉白,我這遊戲也不好臨時找個高矮胖瘦差不多的換人,就讓她甭管了,先當好今日的差。”


    “夫人可記得的這個丫鬟叫什麽?


    “哪裏記得?不過是府裏的三等丫頭,平時也就是幹些湖邊院子裏的差事,我看那丫頭也不是個機靈勤勉的。”


    安國公在席上故意用安國公夫人的這個遊戲,他也名正言順地過去看了一遍,記住了這個托著一隻耳環的丫頭未然。


    六王一來,未然聽他說話,就知道了石橋上另一個說話的人是誰。更是嚇得汗都下來了。


    等這個遊戲一結束,安國公揮揮手招來自己的管家,讓他把那個叫未然的丫頭了結了。


    這管家領命出來,這裏賓客眾多,他就跟著未然往外走。


    卻不料,景仲在後麵喊住了他。


    “府裏的管家?”


    “小的正是。”


    “把我的大弓和這箭送到外頭交給我的小廝拿著。”


    這管家剛接過這弓箭。


    嶽衡也跟著出來說道:“一事不煩二主,讓我的小廝把我的馬鞭送進來,沒準等會兒還能用得上呢。”


    這管家被這想一出是一出的兩位爺一耽擱,再轉身一看,不見了未然。


    隻能一邊吩咐人去辦這兩位爺的事兒,一邊讓人去尋這個丫頭。


    未然見管家跟著自己,已知事情不對,本以為無人發現,這麽快就知道自己睡在橋洞下了麽?


    意識到大事不妙,小命不保的未然沒有一刻的停留,直接穿迴廊入花廳走後院,從後門出了園子,再出二門、角門,一出安國公府,未然便開始撒丫子跑路。


    一路狂奔。


    去哪?迴家,很快會被查到的。


    她想起自己入安國公府當丫頭前,曾在一家小酒館做舀酒的丫頭。


    老板娘是個風風火火,快言快語的人。


    有打酒的顧客問老板娘:“怎麽不親自舀酒了?不怕這小丫頭準頭不好啊?”


    這老板娘笑道:“這十一二歲的丫頭水靈靈的往那一站,水蔥似的人幫你們舀著酒,多點少點的,我都不計較,你們還計較?”


    老板娘嘴上不讓人,但人真的很好,不許客人欺負她。


    冬天裏她的手開了裂口,這老板娘見了,取個大蘿卜,在那蘿卜上用刀挖出一個洞來。


    用火鉗夾著在灶裏頭燒著,不一會兒,那蘿卜坑裏積了一窪清清亮亮的水。


    老板娘把那水放涼了,說那是蘿卜油,給未然抹在手上,老板娘抹得的又快又急,未然覺得有點疼。


    但她心裏是暖的,一直被老板娘護著可真好。


    這老板娘,後來不要她的贖身銀子,說她酒館這樣的地方不適合未然一直待著,把小未然送迴了家。


    又被自己父母賣了第二次以後,在未然心裏,這世界上唯一可親近的人就是老板娘了。


    而且,那個地方安國公府的人應該不會想到。


    她一刻不停地奔跑,跑到那個熟悉的巷子進了那家酒館,看到了自己這輩子唯一覺得親切溫暖的麵龐。


    未然撲到老板娘的懷裏,不知為什麽先哭了起來。


    老板娘嚇壞了,問她發生何事?她將老板娘扯到樓上,小小聲的,把所有聽到這些事都說了。


    老板娘聽了嚇得花容失色,走到樓下看看,隻有剛才零星的兩個客人。


    白天她這裏向來人少,隻有些打酒的,偶爾有兩個坐在這裏喝。


    一般要到了晚上才上客,老板娘給那兩個客人送了酒,讓他們先走,隻道自己身體不舒服,關門上板。


    這老板娘對未然道:“這個時辰城門開著,你趕緊出城。”


    她飛快地替未然收拾了幾件換洗的衣物,又塞了一些銀錢:“出城後隱姓埋名……”


    未然依言走了,可走不了多遠,忽然想到,自己一走了之,六王和安國公遲早查到這裏,自己大概把這輩子對自己最好的人害了。


    於是她扔了包袱,往迴走,又改了方向,仿佛準備迴家卻又還未到家似的。


    本來安國公府與她家就隔著大半個城,她家住的那裏亂嘈嘈的,或許真迴去了能躲在哪裏?


    或許躲不過,還會害了更多的人。


    十四歲的小丫頭茫然無措。


    安國公的管家就耽誤了那一會兒,轉身不見了這丫頭的蹤影。


    等來仆役們的迴報,這丫頭已經出府。


    管家隻能派人去找,也在她家和城門附近布了眼線。


    安國公府的家丁護院,從安國公府外起,一條街一條街的搜。


    這丫頭像是與他們玩捉迷藏,居然令人驚訝的靠著東躲西藏,撿垃圾吃,硬生生在京都藏匿了幾天。


    安國公也不敢告訴六王,他知道自己手下的護院,遠不是六王手下那些人,就像是專業的與業餘的。


    以至於六王大概想不出,幾天了,自己居然還沒了結這丫頭,而且還弄丟了人。


    不過在幾天高度緊繃和居無定所的日子之後,未然也到了崩潰的邊緣。


    就在她決定放手一搏,幹脆去京兆尹那報官或出城吧,老板娘無事,應該不會連累到她了。


    可這個念頭一出,她剛現身,就被已經日漸焦躁的安國公府的家丁護衛發現了。


    她死在自己都不知道的一條巷子裏。


    因為嚴之明滅門案在京都發生,雖然最後這案子算是破了,但京兆尹還是加大了巡查力度。


    幾個護衛見大白天的屍體不好移走,隻能匆匆作了一些遮掩。


    迴稟安國公道:“那丫頭的樣子,大概是流浪了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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