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魏先生的白眼,姽嫿雖極為不快,卻是忍了下來。


    靈葭知道她的秘密,此番若不抓住機會將其置於死地,她一輩子都不會安心!


    姽嫿將一個乾坤袋給了魏先生。


    魏先生打開袋子瞅了一眼,滿意地勾勾嘴角,招招手道:“把人抬進來吧。”


    說完又瞪了靈葭一眼,“好好幹活,別想趁我忙活的時候搞什麽小動作,聽到沒有?”


    靈葭笑嘻嘻地應是。


    姽嫿心中卻是一跳。


    不會的,魏先生隻是單純警告靈葭,不會是對自己意有所指。


    到底靈葭不過是魏先生的花奴,誰會真的在意一個奴仆的生死。


    姽嫿垂眸斂起情緒,扶著昏迷不醒的羅刹隨魏先生進了屋。


    “放那吧。”魏先生隨手一指床榻。


    姽嫿依言將羅刹安置好,正要退出去,魏先生懶洋洋地叫住她,“你上哪去?”


    姽嫿心中再次一跳,努力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道:“魏先生有何吩咐?我聽聞您看診時不喜旁人打擾……”


    魏先生再次伸出手。


    姽嫿:“???”


    魏先生嘖了聲,“看診費拿來,方才你給的是掛號費。”


    姽嫿一臉懵逼,“什麽是掛號?”


    “掛號都不懂,還好意思說自己是萬妖大殿的,丟人!”魏先生義正言辭地指責。


    他才不會說這個詞他也是前幾日才懂的。


    姽嫿隱忍地扯了扯嘴角,那你倒是解釋解釋?!


    反正不就是要錢,姽嫿再次摸出一個乾坤袋,低頭看了看,遞過去。


    魏先生將乾坤袋拿在手裏顛了顛,麵色平靜得讓姽嫿瞧不出任何信息。


    他將乾坤袋往袖子裏一塞,俯身掀開羅刹的眼皮敲了敲,又去探他的脈。


    姽嫿見他開始號脈,便輕手輕腳向門外退去。


    “你去哪?”魏先生再次出聲。


    “……”


    姽嫿深吸一口氣,“我以為先生要為羅刹看——”


    “我看完了。”魏先生打斷她,再次伸出手。


    姽嫿:“???”


    “剩下的看診費!方才那是定金,你不知道我看診是按病情難易程度收費?”魏先生嫌棄地撇嘴,指著榻上昏迷不醒的羅刹,“他的情況很嚴重,你方才給的那些可不夠。”


    姽嫿整個人抖了抖,白著臉道:“請問羅刹他傷得究竟如何?”竟然要花這麽多錢?


    就算她如今修為降到了元嬰,也能看出羅刹雖然傷得嚴重,但很顯然不過是被術法反噬!


    難診和難治難道不是兩碼事?


    “他是靈力透支,被法術反噬。”魏先生隨口說道,“你若是再拖一日,他必死無疑。”


    果然!


    姽嫿從未向魏先生求過醫,隻是對他的收費有所耳聞,卻沒想會黑到這般地步。


    她就算再視錢財如糞土,兜裏裝的卻不是單純的金銀財寶,而是可以用來修煉,關鍵時候還能救命的靈石。


    何況她私下發展自己的心腹,總歸也要花錢的。


    姽嫿心在滴血,麵上卻不敢顯露分毫,備受打擊似的喃喃道:“竟是如此?是了,前些日子無望之野發生獸潮,羅刹定是有所察覺,前往製止,才受了這麽重的傷。”


    魏先生覷她一眼,“他是你相好?”


    姽嫿張了張口,隨即搖頭,“魏先生誤會了,是妖主讓我——”


    “哦,妖主讓你來的啊。”魏先生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嘿嘿一笑,“妖主那麽有錢,那我收貴一點不打緊。”


    “……”你這種想法很不好!


    “他全身經脈斷裂,丹田崩塌,識海受到重創。”魏先生緩緩說道,怕姽嫿聽不清似的,“就算治好了,修為也會大跌,今後修煉亦會困難重重。最嚴重的是他的識海,今後恐怕再也不能隨心所欲地控獸了。”


    姽嫿默然。


    羅刹雖是應了她的請求才去攔截核舟,但一切都是他自願的,他早該想到此去很難全身而退。


    傷他的罪魁禍首是靈葭,與她姽嫿無關。


    大不了她一會替他把這仇一並報了。


    “所以你要不要治他?”魏先生盯著姽嫿,似盯著一座靈礦山。


    姽嫿腳底發麻。


    她能說不要嗎?


    不行,魏先生給羅刹治療的空檔,是她唯一的機會,哪怕傾家蕩產她也要治。


    姽嫿咬牙吐出一個字,“治。”


    魏先生伸出手。


    這迴無需解釋,姽嫿自發掏出乾坤袋,直接放在了魏先生攤開的手掌中。


    這迴她連看都未看,因為這已是她的全部身家……不夠也沒辦法,大不了等羅刹醒了自己掏。


    順便把欠她的還迴來,加倍的。


    打好算盤的姽嫿覺得心裏好受了些。


    魏先生雖不滿乾坤袋裏的東西,到底未多做糾纏。


    大不了等下到萬妖大殿討去就是。


    “現在你可以出去了。”魏先生趕蒼蠅似的揮揮手。


    姽嫿心底一喜,麵上卻維持悲戚憂心之色,福了福身道:“有勞魏先生了。”


    她轉身退了出去。


    在門外多等了片刻,估摸魏先生已經開始為羅刹救治無暇他顧後,姽嫿抬腳走向不遠處的藥圃。


    那個令她做夢都恨不得撕碎的淺綠色身影,正蹲在園子裏擺弄著花草,專注得似乎感覺不到身後的危險。


    姽嫿緩緩勾起唇角。


    竟然沒有逃跑,倒是令她刮目相看,勇氣可嘉。


    還是這小妖與魏先生有契約在身,根本跑不了?


    不論如何,今日她是死定了。


    姽嫿兩手利爪盡數亮出,悄悄走到靈葭身後,對著她的背毫不留情地刺下去。


    可接下來,熟悉的一幕出現了……


    “靈葭”化成嫋嫋水霧消散不見。


    該死的草木妖!


    一陣屈辱騰的躥上心頭,姽嫿好容易壓製住尖叫的衝動,立刻四顧尋找靈葭的蹤跡。


    瘋狂的姽嫿瘋狂地將四下找了個遍。


    上迴她還能看到靈葭幻化出來迷惑她的小草,這一次,她幹脆什麽都找不著了。


    姽嫿明明能感覺到那股熟悉的令人厭惡的氣息就在附近,可她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姽嫿氣喘籲籲地站在烈日下,望向魏先生的茅屋。


    唯一沒有找過的地方,就是那裏了。


    可她方才出來的時候,靈葭明明不在裏麵的,莫非是趁自己不注意溜進去了?


    姽嫿越想越覺得自己所料不錯,哪怕魏先生尚在治療中,她也必須悄悄進去搜尋一番。


    打定主意,姽嫿調整了一下唿吸,輕手輕腳地推開茅屋的門。


    一道細小的寒光迎麵射來,姽嫿有心要躲,無奈那東西速度過快,她根本躲不過,生生被紮了個準。


    那是一根銀針,準確紮在她的眉心,劇烈的疼痛從那處傳來,姽嫿慘叫一聲倒在地上,渾身抽搐。


    魏先生怒氣衝衝地走過來,指著姽嫿的鼻子大罵:“我醫治的時候不能有人打擾,你不是說你知道?我看你是存心想害死他!”


    姽嫿頭疼欲裂,勉強聽清魏先生的話,顫聲道:“他……”


    “他沒事。”


    “……”


    “幸好我方才還在準備,尚未開始治療,否則你就闖大禍了。”


    姽嫿噴出一口血。


    這種隱隱被戲耍了的感覺是什麽?


    魏先生哼道:“說吧,你到底是想救他還是想他死?現在反悔還來得及,不過靈石我是不會退的。”


    姽嫿擦去唇邊血跡,低下頭,“請您救羅刹,方才我隻是……隻是擔心,想看一眼而已,抱歉。”


    “我魏某人說能治就一定能治,你瞎操什麽心?若是不相信我的醫術,大可另請高明。”


    姽嫿覺得心累得不行,這魏先生的脾氣果然如傳聞一般令人難受。


    她掙紮著爬起來,哀求道:“魏先生,既然您尚未開始治療,能否讓我進去看他一眼?我實在放心不下。”


    魏先生抱著胳膊,眯眼打量她。


    “還說他不是你的相好,不是相好能緊張成這樣?”他狐疑地說道。


    “夜叉王當然不是她的相好。”一陣輕笑從外麵飄來。


    ……外麵?


    姽嫿麵色一變,扭過頭,隻見靈葭好端端站在園子的入口處,滿臉的戲謔,好似在嘲弄自己。


    靈葭一蹦一跳地走過來,“夜叉王隻是她的裙下之臣,在她眼裏不過是一條忠心的狗罷了。她闖進去,估計是想找我吧。”


    姽嫿指甲動了動。


    魏先生忽然抬腳,將她雙手踩進泥裏。


    姽嫿悶哼一聲,靈葭站定在她麵前,麵無表情地道:“上次就栽在我手裏,這次我的修為漲了數個境界,若還被你抓住,是否有些說不過去?”


    靈葭伸出手,替姽嫿將眉心的銀針拔出來,揚起一抹笑容。


    “姽嫿,你當真以為你有那個實力弄死我?”


    姽嫿紅色的眸子中湧上一抹黑氣。


    魏先生訝然挑眉,眼疾手快地扔出一把銀針,紮在姽嫿穴位上。


    “年輕人,心智不要那麽脆弱,被人激一激就走火入魔,你這樣很危險啊。”魏先生說道。


    靈葭淡淡一笑,“她的心早就黑了,走不走火入不入魔,有什麽分別?”


    不是隻有魔族的心才是黑的。


    姽嫿眼中的黑氣消退下去,忽然抬手指著靈葭,義正言辭道:“你這孽障少血口噴人,若不是你有意激我,我怎會險些走火入魔?”


    她不顧滿身的銀針,掙紮著爬起來,悲憤道:“魏先生,您恐怕有所不知,您的這個花奴,正是幾十年前從萬妖大殿逃出來的逃犯!


    “她破壞妖主的某項計劃,害得妖主上千年的努力險些功虧一簣,妖主便將她囚禁在相思穀,可這孽障趁妖主外出,將我打傷,破壞結界逃了出去。”


    姽嫿振振有詞,見魏先生蹙眉聽得認真,不禁再度升起一絲希望。


    “魏先生,這妖孽巧舌如簧,我不知她用了什麽方法求得您庇佑,她定是沒安好心!請您務必將她交給我,帶迴萬妖大殿處置。”


    姽嫿一通話說完,期待地望向魏先生。


    魏先生捋著胡子,許久未出聲。


    猶豫便是懷疑,一旦懷疑就定然不會再包庇靈葭。


    姽嫿如是想著,衝靈葭冷笑道:“妖孽,你怎麽不說話了?是無話可說了吧?因為我方才所言句句屬實,你就是萬妖大殿的逃犯!還不快束手就擒!”


    靈葭把玩著辮子,聞言後退兩步,佯裝驚恐道:“我好怕哦,你快來擒我呀,別再讓我跑了。”


    “你……”


    “你想抓我迴萬妖大殿?那好呀,來吧,我不還手,讓你抓。但如果你不是抓我去萬妖大殿,你姽嫿就被天打五雷轟!”


    姽嫿神色一厲,將雙手從土裏猛的抽出,向靈葭抓去。


    天打五雷轟她也認了,誰還沒經曆過雷劫?


    倒是今日弄不死這個妖孽,她才會死無葬身之地!


    麵對姽嫿伸過來的雙手,靈葭果真一動不動絲毫未躲,可姽嫿依舊沒能抓住她。


    魏先生踩著姽嫿的手,哼道:“我可終於弄明白了,你壓根不是來替那小子求醫的,你就是特意來抓我家藥童的。”


    姽嫿疼得直翻白眼,“魏先生……”


    “竟敢糊弄我魏某人,你這小鳥是皮癢了麽?”魏先生淩空摸出一隻鳥籠,提起姽嫿甩了甩,將她甩迴原形,扔進籠子裏。


    “不過我是有醫德的人,既然收了錢就定會把人給治好,在那之前,你就待在這裏,哪都別想去。”魏先生把籠子往房梁上一掛,“你想帶我的藥童去萬妖大殿,行啊,等我把姓羅的小子治好了,咱們一道去。”


    順便去找妖主拿剩下的醫藥費,加倍的。


    他魏某人受到了萬妖大殿大護法的愚弄利用,需要好好安撫。


    魏先生轉身繼續為羅刹治療。


    靈葭驚歎地望了眼房梁上的鳥籠,魏先生可真是個妙人。


    欣賞了一陣,她優哉遊哉地繼續迴去伺候靈植們。


    屋子裏,魏先生掀開簾子,看到躺在榻上的羅刹,不由愣了愣。


    羅刹仍是昏迷不醒,可眼角卻多了兩道濕潤的痕跡。


    魏先生默默搖了搖頭。


    “癡人哪,妖族淨出些癡人。”他輕輕感歎。


    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在這幾個人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羅刹手指動了動。


    魏先生拍拍他的手背,“小子,聽我一句勸,喜愛她的方式並不是去縱容她,你這樣隻會害了她。”


    羅刹微微張開幹枯的嘴唇,氣若遊絲,“求您放過她。”


    “她走到今日這一步,已經不可能求得寬恕。”魏先生淡淡說道。


    羅刹不再說話,兩行淚水沿著先前的軌跡,滲入枕頭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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