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


    《北緯49度,東經121度》,隻所以選擇這麽一個題目,絕不是為了賣弄我身上這點貧瘠有限的地理常識,也不是為作品大賣,找一個好的噱頭,而是我確實不知道怎麽命名我要寫出的這個地方。


    這個地方曾經養育了我三十年,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歲月,我的根,我的家人,我的朋友都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我的愛,我的初吻,我的傷心都留在了這個平凡而又無奇的小地方。


    這裏是我的故鄉,我夢裏詩一般地方,她也曾有過一個美麗的名字,原林(原始森林)。但幾年前這裏的行政權被收並了,她就此隸屬於一個比她更大的地方了,從此在中國行政級別最小的鎮的行列中,便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了。


    雖然這是她的屈辱和不幸,但這絲毫不影響每一個在這裏生長過的人,對她的無限向往和熱愛,尤其是我們這些漂泊在外多年的遊子,所以,她那段最美麗最多情的歲月,一直是值得我們要用一生去迴味和記念的。


    有一個窮得隻剩下才華的叫天河雙魚的網絡作家,曾經寫過一首詩《你》


    掬你如水


    那份思念


    在纖纖的指尖


    如詩如歌般纏綿


    嗅你如花


    那份思念


    在盈盈的眸間


    如酒如茶般流連


    你是彩蝶


    翩翩飛舞在


    我的心田


    你是煙花


    燦燦盛開在


    我的藍天


    沒有你,春花


    如何嫵媚香婉


    沒有你,秋月


    如何清澈盈圓


    思你,如秋雨綿綿


    念你,像清泉涓涓


    你絕不是四季中的歲月


    但你一定是


    我生命中的春天


    你絕不是現實中的佳苑


    但你一定是


    我靈魂中的樂園


    讀過的人都說是寫愛情的,而他卻偷偷地告訴我,這也是寫家鄉的,而且靈感就來源於那個北緯49度,東經121度的地方。


    我要呈現給大家的故事就從多年前的一場鬥毆說起吧。


    第一部紅月亮


    一、七星聚會


    有一條小河自西南至東北流經小鎮,這條小河像極了太極圖中分開黑魚和白魚的中間那條s型迷人的曲線,所以,有懂風水大師就說這裏是一塊風水寶地,是會出政壇顯要、商界巨賈的,可直到今日,從這裏走出去的人,也沒有一位官至省部級的,更沒有一位登上福布斯排行榜的。不知道是時候未到呢,還是如今這條小河已經油盡燈枯,早已失去了保佑人的靈性。


    不過三十年前,這條小河卻還是風華正茂的,像一位風姿綽約的少女,展露著她那成熟的腰肢,閃爍著她那迷人的眼眸,讓所有看到她的人都心生愛慕。


    春潮秋汛,夏喧冬藏,這條無名的小河以她特有的方式滋養著兩岸的人們。


    在小河腰肢那最迷人的弧線傍,座落著鎮政府的大院,鎮政座南朝北,門前是302國道,這條國道就像一條彩帶,係在小河的腰間,為她增添了許多的風韻。


    沿著這條彩帶許多的機構都分列在兩邊,由東而西,分別是糧食局,郵政局,電影院,商業局,銀行,林業派出所,林場大院,學校,供電所等等。所以這條彩帶又是小鎮的一條大動脈。


    這些機構充斥著小鎮的繁華,也同樣撐起小鎮的門麵。讓小鎮像隻小麻雀一樣,五腑六髒俱全。也同樣讓小鎮健康快樂地生長在北方大興嶺這塊沃土上。


    在鎮中心還有一條貫通南北的主要街道,在鎮政府的東側,與302國道垂直相交,構成了小鎮的另一條大動脈。在這條動脈兩則座落著火車站,衛生院,地方派出所,農工商公司,招待所,國營飯店。


    時近中午,十字大街之上已經少有行人,但國營飯之中卻座無虛席人滿為患。說是國營飯店,其實早就被焦一手私人承包了。


    這焦一手是小鎮之上第一廚師,每家的紅白大事,殺豬請客,他都是第一主理,做得一手好殺豬菜,他灌的血腸,人們百吃不厭。他原本就是這國營飯店的大師傅,吃大鍋飯的時候,他就經常接私活,撈外快,如今接手這飯店之後,那可真是如魚得水,如虎添翼,一躍成為小鎮之上,第一批先富起來的人。


    今天國營飯店接了一個大單,鎮領導班子換屆選舉成功落幕,本鎮土著李老革命的大兒子李土改成功逆襲上位,當選為鎮黨委書記,結束了小鎮一把手都是上級下派的曆史。


    為了慶祝這次革命的大會,團結的大會,勝利的大會,鎮黨委決定放假半天,各單位的領導都來參加這一新官加冕的慶典,就連林場的主任,林業綜合廠的廠長,林業派出所的所長,林業衛生院的院長,供電所的所長,都應邀出席了這次盛會。


    焦一手的國營飯店,今天就是一個大型的聚會,一個小鎮權力的集中展示。


    原定五張桌是鎮政府全部包下的,今天的焦一手是不對外營業的,但快到中午的時候,兒子菜墩領來了四個朋友,都是打小和兒子經常在一起玩的,有龍子,螞蚱,姑娘,鼻涕。


    今天是龍子十九歲的生日,幾個要好的哥們湊錢來為他慶祝,菜墩家的飯店就成了首選。


    焦一手見有錢可賺,便在飯店的貯物間,為他們臨時加了一桌。但他怎麽也想不到,這一桌風頭會蓋過大廳裏的那五桌。


    這一桌的菜都是從那五桌的菜中勻下來,雖然都是拚的,卻也豐盛,雞鴨魚肉,什綿小炒,樣樣都有,而且有菜墩在,收費也不會太高,對於這幾位囊中羞澀的小青年來講,絕對是劃算的一種奢侈了,因此,鼻涕感慨地說:“咱們哥幾個,今天算是抄上了,這麽硬的菜,還不貴,可惜二馬哥沒有這口福,他去牙市了,要明天才能迴來。”


    二馬是他們這黑房五兄弟中的老二,是五個人中學曆最高的,在牙市上高中,今年畢業。至於其餘這四位在本鎮對付完初中,便直接被社會大學錄取了。


    螞蚱說:“等二馬迴來,我們再撮一頓不就行了。”


    姑娘卻說:“說得輕巧,錢從哪兒來?”


    螞蚱不服地說:“二馬有錢,我們負責給他接風,他買單。”


    鼻涕樂了:“這個主意太棒了,這個局,就由你來組織。”


    螞蚱不滿地說:“憑什麽呀?享福大家來,得罪人的事我一個人扛?”


    姑娘卻說:“你隻要在二馬麵前提一嘴,這事就成了,他又不差錢!”


    龍子聽了半天了,這時打斷了他們的對話:“這麽些好吃好喝的,還堵不住你們的嘴?再有今後不許在背後算計老二,他的錢是他們家給的,又不是他自己掙的,所以,你們就別操心人家怎麽花了。來喝酒!”


    老大發話了,幾個人不言語了,開始把全部精力集中到盤子中的固體和杯子中的液體上。


    這時,大廳裏的五桌,已經達到了第一波高潮,李土改開始逐桌敬酒了,他微胖的身材,平頭圓臉,平素一臉的官威,今天誌得意滿,多年的媳婦熬成婆,所以臉上那幾個淺麻子裏,都洋溢著幸福的笑意。


    他先來到林場主任這一桌,在小鎮這一畝三分地之上,他是最高的行政代表,而林場主任卻是當地的財神爺,在這以林為主的地域,就連他這土地爺,也要給他幾分薄麵的。


    林場丁主任高個玉麵,頗有幾分英氣,隻是美中不足的是鼻翼傍長了一個指肚大小的黑痣。


    李土改麵色潮紅,端著二兩半一杯的白酒站到了丁主任的身邊,丁主任也站了起來,隨手也端起自己的酒杯。


    李土改仰頭看著比自己高一頭的丁大個子,開言道:“謝謝丁主任能帶著你的手下來捧場!無以為報,都在酒裏了,我先幹為敬!”說完,一仰頭,二兩半見了底。顯示出了足夠大的誠意。


    丁大個子也不慫,仰頭便將自己手中的二兩半也幹了。也顯示了極大的尊重。


    如果事情能就此結束,那將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但事情往往就壞在了看熱鬧人的身上,和丁大個子同桌的供電所所長王大閘,他和丁大個子是酒友,大小酒場較量過很多次,屢戰屢敗,輸得很沒有麵子,但他知道一個秘密,那就是土地爺李土改也能喝酒,隻不過平素很少展露,所以今天他便有意撮合他和丁大個子鬥一場,想看一出不花錢的好戲。


    王大閘醉眼惺忪地看了一下李土改,然後對丁大個子道:“俗話說好事成雙,李書記敬主任酒了,那主任也得反敬一杯呀?可不能失了禮數呀!”


    丁大個子一想也是這麽個禮,於是拿起桌上的酒瓶,親自為李土改滿上,也為自己滿上,端杯在手,對李土改說:“承蒙書記抬愛,我丁大個子一定支持李書工作,我先幹為敬!”說罷豪爽地一揚脖子,一杯純糧酒瞬間入腹,王大閘不失時機地大喊一聲:“好酒量!”


    幹杯之後的丁大個子麵露得意之色,在等著李土改也幹掉杯中酒,但此時的李土改有些猶豫,因為開場祝酒時他已經幹了一杯,之前在本桌上交流溝通時又喝了一杯,剛才單獨敬了丁大個子一杯,如果再把丁大個子反敬這一杯也幹掉的話,那麽一斤酒已經下肚了,餘下還有四桌需要一一敬酒,這樣算下來,保底也要二斤的量,當然他要是拚一拚還是沒有問題的,隻是今天是自己走馬上任的第一天,他很在意自己的形象的,不想一開始就給大家落下一個酒壇子的印象,所以他婉轉地道:“今天情況特殊,我先意思意思,等一會兒有機會我單獨和丁主任一醉萬休。”說完微飲了一小口,然後拱拱手,便要向下一桌走去。


    這他可是犯了酒桌之上的大忌,你要麽不喝,要麽就都喝掉,隻飲一小口,顯然是不重視敬酒之人,尤其是在丁大個子部下的麵前!


    丁大個子在眾人目光的刺痛之下,將手口的空杯重重地向桌子上一放,震得盤箸發出了不小的聲音,丁大個子高高的身軀落在椅子上,他口裏忿忿地來了一句:“竟敢瞧不起我?”


    還未走遠的李土改馬上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最低級的錯誤,必須立刻補救,他轉身走到李大個子身前,非常客氣地道:“丁主任誤會了,我是想把餘下的幾桌都敬完,再和丁主任一醉方休。”


    此時的丁大個子尊嚴和威望都受到極大的挑戰,他毫不客氣地道:“上墳燒報紙,你糊弄鬼呢!我丁大個子縱橫酒場二十載,上至林管局領導,下至一線工人,還沒有誰敢撅我的麵子,既然土地老爺開了這個先例,那好,今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說完這些,他看了一眼手下的計劃科長,說道:“今年的木材采伐計劃需要調整,原定給地方的那一百畝,沒了!”


    李土改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發生了,因為丁大個子這一劍,直接刺中了自己的命門。鎮辦的木器廠,筷子廠,地板廠,可都等著這袋米下鍋呢?


    他如何不知道這問題的嚴重性,如果沒了這一百畝計劃,那這幾個廠子可就要關門大吉了。這不單是鎮政的政績受損的問題,更是幾百戶人家的飯碗被他給砸了。如若這樣,那他李土改可就成了幹古的罪人了,這一重罪,他無淪如何可是承擔不起的!


    李土改極力保持著表麵上的平靜,實則內在早就驚濤駭浪了,他苦笑了一下,說道:“我原本是想敬完這一輪酒後,再過來同丁主任一醉方休的,既然丁主任怪罪了,那好我今天就與丁主任喝個交心酒,你說吧,怎麽喝?”


    丁大個子乜斜地看了一眼李土改,挑釁地說:“七星聚會!怎麽樣,敢嗎?”


    常在東北酒桌上喝酒的人都知道,過去喝酒用牛眼珠子杯,一口一杯,所以那時喝交心酒,動則幾十杯,所以起了許多有趣的數字名,代表所喝杯數,如三英戰呂布,七星聚會,十麵埋伏,十八羅漢,三十六計,七十二變,一百單八將等。


    如今喝酒也改革開放與時俱進了,改成了用玻璃杯,多半是二兩半和三兩的,這時再喝七星聚會,那可是要小二斤的量啊!


    不料李土改眉都沒皺一下,斬釘截鐵地道:“沒問題,隻要李主任高興,十八羅漢都行。”


    丁大個子鼻翼傍那顆黑痣都有些蠢蠢欲動了,他大吼一聲:“上杯子!”


    一行七隻,排成兩行,王大閘充當了臨時的服務員,親自把十四隻杯子斟滿,王大閘喝酒的功力一般,但倒酒的功力卻是超一流,每隻杯子裏的酒都高出杯口,卻又不撒一滴,沒個十年以上的功夫絕做不到。


    李土改當著眾人的麵,手中的那杯酒幹掉,然後輕輕把空杯放到桌上,這一舉動,讓眾人刮目相看,因為這代表著公平,他不想占丁大個子的便宜。


    一傍圍攏過來的人中有二弟李建國,他是鎮派出所所長,見大哥真要與丁大酒壇子一絕高下,心裏頗為擔心,他小聲地道:“要不我來吧!”


    李土改瞪了他一眼,李建國馬上不說話了。


    李土改把頭轉向丁大個子,一指身前這七隻酒杯道:“這些是咱們兄弟的交心酒,如果這些我都喝了,還能再喝的話,怎麽算?”


    丁大個子豪邁地道:“一杯二十畝。”


    李土改難掩喜色,追問說:“君子一言?”


    丁大個子道:“駟馬難追!”


    李土改對丁大個子道:“丁主任先請!”


    丁大個子狐疑地看了一眼李土改,不知他是何用意,但心想:不怕你耍什麽花招,你要是不喝,栽麵子的人是你。所以他也不與李土改計較,端起自己身前的酒杯一口一個,倒入腹中,整個過程,絕不超過一分鍾,竟管後兩杯略有些艱難,但也絕不拖泥帶水,七隻空杯之內,滴酒未存。


    圍觀的人齊聲喝彩:“好!真是一條漢子。”


    丁大個子麵現潮紅,眯著醉眼對李土改道:“李書記,請吧!”


    李土改知道沒有退路了,他吩咐王大閘道:麻煩你再把那幾隻空杯都倒滿。他指的丁大個子剛剛喝過的七隻空杯。


    王大閘不知道為什麽,但還是照做了,還是那般的滿。


    丁大個子有些不客氣地道:“你要幹什麽?還想讓我喝?你那七杯都還沒動呢?”


    李土改也不與他分辯,而是對李建國道:“去廚房取一個最大的海碗來!盛上些米飯!”


    李建國快步去了,二分鍾後,端著一個小鍋一樣的海碗來到李土改麵前,碗裏麵是兩碗熱氣騰騰的米飯。


    李土改也不看周圍人懷疑、擔心、好奇的目光,接過海碗,放到桌上,伸手將桌上那十四杯白酒,一杯一杯都倒入海碗之中,白色的液體浸泡著白色的米粒,煞是好看。


    李土改接過李建國遞過來的筷子,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海碗前,用筷子將米和酒攪勻,然後像喝粥一樣,把稀的都喝進去,剩下幹得,則像吃大米飯一樣,風卷殘雲吃進肚中。


    這一幕讓圍觀的人都震驚了,頭一次見到這麽喝酒的!


    人們心中的好還沒有喊出口,焦一手滿臉是汗地跑到了李建國身邊,急急地說道:“所長快去看看吧,小河邊龍子和四清打起來了!去晚就要出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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