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絕心對府衙大堂早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然而當她置身於謀殺的官司當中,麵對著言辭鑿鑿的堂上知府,她仿佛身處逃無生處的閻王殿裏,隨時隨地等待著死亡的傳召。“我沒殺人。”顫抖的身體終於恢複如常,在幾經鎮定以後,沈絕心差點兒短路的意識終於清晰。她迴顧著早間的種種,又將前日的那些未曾在意的細節加以連貫,終於確定了這場荒唐的事件該是被誰陷害。


    “我沒殺人。”她抬起頭來,目光堅定而無所畏懼:“我被人陷害。敢問知府大人,究竟有何憑證認定我是殺人兇手?我昏著被人抬到了堂上,醒來便被認定為兇手,如此判案,還真是草率。我見到淩員外時他已經死去,而後被人打暈,大人不辨是非硬要說我是殺人兇犯,當真是官大壓死人,百姓官不為百姓,倒是做起了誣陷的勾當。”


    “大膽!一派胡言!”孫知浩受不得沈絕心的言辭,驚堂木再次狠狠拍下,冷笑道:“本官判案草率?來人,把證物拿給她瞧瞧!”有衙役端著一紙驗屍說明和匕首站在沈絕心的麵前,望著那張後經修改的驗屍記錄,孫知浩的手緊緊的抓著驚堂木,臉上的表情沒有起伏:“這是仵作的驗屍記錄,上麵所說的殺人時間正好與你出現在淩府的時間吻合。況且,本官等人發現你時,你手裏正拿著那把殺人的兇器。是淩府的下人親眼瞧見你氣勢洶洶的去找淩員外,為生意之事與他爭吵,而後竟將他殘忍的殺害。沈絕心,人證物證樣樣屬實,你再不老實交代,莫怪本官對你用刑!”


    殺人時間和她出現在淩府的時間吻合?聞言,沈絕心不禁愣住,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莫說她跨進府門時淩員外該是死去多時,單說那把匕首,根本就是插在淩員外的屍體上,怎麽會被她拿在手裏。思來想去,沈絕心突然笑出了聲,看來陷害她的不止一個人呢!隻是,事成定局,現在這般,倒是不知府裏的人是否知道她出了事兒。


    “用刑?大人可是不熟悉我朝律法?我有秀才功名在身,大人憑何對我用刑?況且,我本是被人冤枉,仵作不在,單憑那一紙驗屍記錄就說我殺人,不是草率又是什麽?若大人想要屈打成招,可以!但不知,傳到百姓的耳朵裏,大人這頂烏紗帽能戴多久!”


    沈絕心有秀才功名在身之事並非人盡皆知,她那時行事低調,哪怕得了功名也並不宣揚。所以當她說出自個兒有秀才功名之時,眾人著實吃了一驚,尤其孫知浩,更是被她嗆在那裏,半晌,竟是沒了下文。她說的沒錯,凡有功名在身的秀才,遇案都不能對其動刑,除非除去其功名。但這功名又並非那麽容易就可以除去,若無禮部批準,光是他這個蘇州知府,尚無特權除以功名。


    既然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動她,不妨以他人之手將其除去。想了想,孫知浩的唇角浮起一抹冷笑,“來人,將犯人押入大牢,改日再審!”他招來站在最前頭的捕頭,道:“淩員外被殺,總要與他的家人知會一聲,就你去吧。”


    “是,大人!”那捕頭抓著佩刀衝孫知浩拱手,隨後出了府衙,不知去處。


    沈絕心被關在尤其偏僻的牢房之內,除了散鋪整地的幹草,幾乎找不到任何其它東西。偶爾能看見兩隻老鼠從外麵匆忙竄過,驚得沈絕心想要起身跑開,好一會兒,方才意識到身在牢獄之內,出不去,更不知會有誰進來。她就這麽坐在角落裏無聊的咬著幹硬的稻草,死亡的氣息時不時的席卷而來,讓她深深的陷入恐懼當中。


    她並不知道此次牢獄之災會否有結束的一日,而結束,是真正的結束還是死亡,她同樣不知。今日所見所聞,她幾乎確定了孫知浩想要她死的歹心。如果,為官的想要弄死自己,哪怕暫時不能,來日方長,她都將成為孫知浩被鏟除的對象。不論是嚴刑拷打,還是言語威逼。她怕的,是女子的秘密就此暴露,如此,倒不如就此死掉。


    可是,她大好年華,又心有牽念,怎麽舍得這般無辜死掉呢?綰娘,楚卿,凝兒,還有狐狸精。這四個女人,她所承諾給她們的幸福還沒有完全實現,怎麽可以就那麽死掉呢?想起她們,沈絕心的被恐懼包裹的心被暖意稍稍驅散。她是欣慰的,在這樣的時刻,幸而有她們支撐著她,光是想著那些暖心的迴憶,她已經可以笑著麵對那些無端而來的恐懼。反正,她如今就隻能是坐以待斃,至於接下來會是怎樣的一個發展,唉!聽天由命吧。


    牢房裏太過安靜,若非獄卒還顧及她是個富家子弟,大抵連口水都不會送來。在牢裏呆了兩日,沈絕心也不過吃了一個稍微有點兒味道的饅頭。長這麽大,她何曾受過連乞丐都不如的對待?可那又怎樣呢?手裏頭還拿著小半兒的饅頭,望著它,沈絕心發出一聲哀歎,終於把它吃了下去,勉強平複了饑腸轆轆的難受。


    有腳步聲謹慎的傳來,這聲音來的太過突然,不禁讓沈絕心周身都跟著警惕起來。她豎起耳朵注意著那些由遠及近的腳步。似乎,最開始是兩個人在走動的聲音,走在前麵的人腳步較重,隨後而來的,倒是格外小心,緩緩而行。


    是誰呢?沈絕心抬起頭往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望去,隨著那聲音越來越近,她的心也跟著緊張起來。她以為,來的會是自己所熟識的人。事實,是也不是。當牢頭兒拿著鑰匙把牢門打開,沈絕心隻覺得整個人都僵在那裏,開不了口,更動彈不得。


    是她,是若雪!眼前提著飯菜隨著牢頭兒打開門而進來的素衣女子,那般豔冷的容貌,那般熟悉的身姿,不是若雪又會是誰?隻是,她不是死了嗎?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的?還有,她看著自個兒的眼神,為何充滿了恨意?


    刺耳兒的關門聲讓沈絕心從長時間的晃神中恢複,她指著此刻就站在她麵前的女子,嘴裏喃喃不斷:“若雪?你是...若雪?我在做夢嗎?還是,我將命盡於此,你...來接我離開?”


    “嗬,你說的沒錯。”那女子的聲音冷冰冰的刺入沈絕心的耳中,她丟下手裏的竹籃,手裏的匕首泛著冷光。“我不是來接你,倒是要送你下地獄的!”說著,她握緊匕首朝沈絕心直直的刺去,沒有絲毫的遲疑,更沒有任何的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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