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絕心舍棄還算舒適的馬車,帶著兩三個隨從一路人馬奔波。可惜天不遂人願,在王莊兜兜轉轉,哪裏得見楚卿半分人影?王莊本是小村小鎮,居住其中的無非糧戶酒戶。這麽一個偏僻淳樸的地方,若有誰進莊,必然人盡皆知。沈絕心帶著隨從在莊裏輾轉整日,隻聽說前幾日來了個有錢公子,再打聽下去,誰都不曉得那公子去了何處。


    那有錢公子想必就是楚卿。沈絕心手持馬鞭沉思片刻,隨即吩咐隨行幾人啟程涼州。她猜測楚卿該是身在蘇州,既是如此,總要先迴涼州接蘇挽凝一同迴去才好。


    寒風唿嘯,林子裏的鳥獸被馬鞭聲驚醒,發出時而低沉時而尖銳的警告。橫生的枝杈劃痛略顯蒼白的臉頰,發冠微斜,沈絕心緊抓著韁繩隨著馬蹄的奔波努力壓抑心內的恐懼。“前麵不遠就是涼州地界,傍晚前定能到達!”她壓低身子向身後的幾個人傳達幾乎喜悅的希望,盡管疲憊不堪,仍舊不敢輕易放鬆,生怕不小心舒緩了繃緊的神經,身子就會從馬上搖搖墜下,成為林中野獸的食物。


    刺骨的寒風逐漸帶著綿綿暖意,不遠處的視野轉換,已經能夠望見涼州熟悉且陌生的高闊城門。“到了!”一聲歡唿,亦伴著眼前的一絲模糊,沈絕心在客棧門口勒緊了韁繩,努力的集中精神,好讓自己平安下馬。


    “終於到了!”隨行的幾人發出疲憊的感歎,不管不顧的在客棧的大堂找了兩張長凳坐下,還不等店小二前來招待,一小把銅板拍在桌子中間,各自枕著自個兒的胳膊沉沉睡去。見狀,沈絕心隻是搖了搖頭,並未多做言語。這幾日她們為了盡快趕路,幾乎不眠不休,若非她顧及身份,怕是也要和他們一樣,隨便尋個地方睡去。


    晃著軟綿綿的步子欲往樓上房間,客棧的掌櫃突然攔住她的去路,賠著笑道:“公子是要上樓尋您的娘子嗎?”


    “有事?”沈絕心略生不悅,這般唐突阻攔去路,是何用意?


    “是這樣的,夫人已經退房,走前她給您留了個地址,讓您去那裏尋她。”掌櫃的不敢怠慢,從櫃台裏翻出疊放整齊的紙條,並將其交予沈絕心,道:“夫人還說,跟您給她的驚喜有關。”


    “是嗎?”提到驚喜,沈絕心的疑惑頓然解開。想來,該是如意居的掌櫃已將她所托付之事辦妥,真好!她微微一笑,方才的不悅盡數散去,她打開紙條記下上麵的地址,又將它交還給客棧掌櫃“既是如此,沈某謝過掌櫃的好心告知。對了,若是我那三個下人醒來,還請掌櫃再麻煩一次,把地址交給他們,也好讓他們有處尋我。”言罷,一小塊兒碎銀留給客棧掌櫃,算是對他的好心的打賞。


    已近傍晚,溫和的暖風吹襲沈絕心微亂的長發,顯得格外狼狽。隨同的馬匹已經失了趕路的氣力,這會兒正由沈絕心牽著綿軟無力的尋找著歸處。終於,一人一馬在威武的石獅子前停下。沈絕心仰頭,偌大的牌匾上,筆功工整的‘沈府’二字明晃晃的向他人宣告府主的姓氏。兩側燈籠已經點上,透過微紅的光亮,沈絕心的笑容疲憊卻燦爛,這是屬於她的府邸,盡管同為沈姓,卻是隻屬於她沈絕心的氣派府院,亦是屬於她身邊之人的棲息之地。


    有規律的敲擊著堅固的府院大門,片刻,便有陌生的下人帶著黑色的布帽兒把大門開了個足夠看清楚來人的縫隙。“找誰?”下人扶了扶有些不合碼兒的帽子,對站在門口的透著滿身疲憊和狼狽的來客稍顯不悅。都傍晚了,這人這般模樣前來叫門,莫不是有所企圖?


    “叫你家主子出來,就說...沈絕心迴來了。”她笑,笑裏有著無奈。麵對這麽個根本不曉得她是誰的下人,她該怎麽說呢?我是這座府宅的主人,快開門讓我進去嗎?怕是,要被當成瘋子給趕離這裏吧。


    盡管對來訪之人有所警惕,下人還是因為聽到沈絕心這個名字而露出不一樣的表情,有難以置信,亦是一種驚訝。“是,是少爺...”下人尖叫了一聲,隨即揮著手往迴跑去,竟是把沈絕心撂在了門外。好在門沒有關,愣了片刻,她推開門,隨著地上的土磚依著直覺尋找那一抹熟悉的清冽。


    莽撞的下人在跑進不知哪裏之後又一驚一乍的跑了迴來,瞧見沈絕心已經進府,哪裏還敢有絲毫責怪,顫著聲兒道:“少爺,方才小的不知是少爺迴府...您...您擔待。”


    “夫人在哪裏?”沈絕心沒那麽小氣,她拍了拍下人的肩膀,示以寬慰。再見他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指向前方,幹脆把牽在手裏的韁繩交給她,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往前走去。隻是,走到前廳的門檻處,沈絕心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眼前,就在她的眼前,蘇挽凝正在和另一個身著淡粉紗裙的女子相談,那般清雅平靜,哪裏像知道她迴府的消息!至於那個長發披垂的女子,因為背對著她,沈絕心對她的麵容實在好奇。是誰呢?那麽熟悉的背影,該是她所認識的人嗎?可是,她所認識的人,又有誰會出現在這裏,她在涼州的私人府宅呢?


    出神間,蘇挽凝似乎發現了她的存在。原本的談話突然停止,氣氛凝固,粉裙女子在蘇挽凝的目光裏轉身,四目相對,空氣流動,沈絕心好似聽到了那些流動在誰的心裏的深濃思念。淺妝淡抹,眉眼似畫,漣清如月。那女子動了動唇,美眸流轉,釀在空氣裏的思念亦隨之多上幾分。


    “初情。”沈絕心改口,“楚卿。”


    “心兒。”楚卿亦在改口,“公子。”


    “夫君。”蘇挽凝定了心神,見沈絕心麵色蒼白,倒也無暇發作心內不悅,道:“一路奔波,該是累了。我這就著人燒水,夫君沐浴過後便歇息吧。廚房還有些素粥,暫且果腹。”


    “依你安排。”若非有蘇挽凝扶著,沈絕心險些搖搖欲墜。她在兩人中間坐下,繃緊的神經完全放鬆,疲倦不堪。“我在王莊尋了許久,以為你迴蘇州。我心疑惑,你怎會尋到此地,還...穿迴女子裝扮...?”詢問間,沈絕心的目光猶豫著投向蘇挽凝,自知有錯,又故作無辜。


    “公子交代之事辦妥後便想著迴蘇州給公子迴話,結果府裏的人說你早已外出別處。再後來,我遇到裳掌家兒,她說你來了涼州,若想尋你,可去如意居問你住處。結果我過來,你卻啟程王莊。本來,我也打算追你而去的,凝兒妹妹要我留下,我便...留下了。”她不談女子裝扮之事,卻又欲言又止,撫著腰間玉佩,抿唇不語。


    那玉佩本不該戴在女子腰間,若非男子佩戴,當真顯得不倫不類。偏生楚卿固執的將它配在腰間,亦固執的認為,有它陪著,便如心兒在旁,聊以解思。隻是,原本的一塊兒玉佩成了兩塊兒,楚卿有,蘇挽凝亦有。否則,又怎會被蘇挽凝一眼瞧個真切,再直言詢問,方知對方淒苦經曆,滿心幽怨,皆化作一聲歎息,潦草作罷。


    有情之人,無情之事。她縱然百般介懷,又哪裏忍心這麽一個癡心女子不得所願呢?癡情癡心,同為女子,她懂,懂的太深,也便更容易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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