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是?好像從來沒見過啊。”褚文清冷眸微眯,並不等蘇言澈說話,徑直走近接過禮品去放的青年,親昵叫他:“小池,不給我介紹一下嗎?”


    第121章 病弱小先生(七)


    那忽然變換的稱唿親昵曖昧。


    從褚文清嘴裏非常流暢地說出時, 沒有一絲卡頓,就像是已經在背地裏叫過千遍萬遍一樣的自然。


    可聯想起他平日的作風,那二字頓時就失去了親近含義, 聽起來倒是有幾分怪異的人。


    不清楚的,估計還以為褚文清是故意在譏諷人。


    也確實是帶著些刻意的成分。


    隻是這刻意並不是針對李映池, 而是針對那出現在他家中的陌生男人。


    這樣的舉動和圈占領地的小狗沒什麽差別。


    李映池聽見了那一聲稱唿,隻是道:“稍等。”


    沒有往別的方麵多想, 因為褚老爺子也經常這樣叫他。


    或許是他這位虛偽的上級, 準備在外人麵前表現一下友愛也不一定。


    畢竟現在講究民心, 新官上任,總歸要注意一些。


    雖然褚文清這樣的人相處起來有些難以接受,不過放在官場上,他以後或許會是一方清廉公正的青天大老爺。


    招唿著不知為何仍然站在原地的二人坐下。


    李映池聲音是如常的輕柔溫和,迴答道:“這位是我最近認識的新朋友, 蘇言澈,他就住在我隔壁。”


    “之前我因為生病請假的時候,還多虧了他來照顧我,不然我都不一定能這麽快恢複。”


    話語間還不忘給褚文清多添了一雙碗筷。


    鄰居?


    恢複靠他照顧?


    短短兩句話聽得褚文清無名火起, 越看蘇言澈越覺得礙眼。


    都說相由心生,就憑蘇言澈這模樣, 鼻塌嘴歪衣衫破舊的, 這樣的人如果成了鄰居,他夜裏都要多防備幾分才是。


    一眼就能看出是和他們不在同一條路的人, 李映池怎麽會和這樣的人成為朋友。


    他本就不願意讓李映池住在這裏,不是說自作多情想要管對方, 隻是,明明他可以給李映池更好的生活條件, 哪怕隻是作為同僚之間的幫助。


    何必讓青年一個人待在這處偏僻地。


    周圍都是山野農田,一到夜晚就黑得無法視物。


    青年的屋子又沒什麽防護,半人高的籬笆,一踹就能踢開的房門。


    要是真的遇到什麽危險,他都不敢想會發生什麽,如今又認識了這樣一個鄰居,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但不論是哪個,都不如讓李映池和自己離開來得好,之後他一定要找機會把人帶迴去。


    見李映池說著說著就要去給自己裝飯,褚文清趕緊阻攔,“你去坐著,我自己來。”


    坐迴位置上時,李映池正在和蘇言澈介紹他。


    話語裏不乏誇讚,把他的形象說得格外的高大偉岸。


    聽得褚文清都有些臉熱。


    他端著樣子,拿著裝滿了白米飯的碗也像是捏個茶杯似的,“在你眼裏,我真的這麽好?”


    褚文清有意無意地看向對麵。


    見蘇言澈不自然地低下頭一個勁吃飯,麵對李映池的話,也隻是含糊地應聲,褚文清狹長的眼眸裏盛滿了得意。


    像是在說,看吧,我才是李映池最親近的人,就算你住他隔壁又怎樣。


    你算什麽東西。


    “自然,褚先生待私塾眾人的好,我們都看在眼裏。”


    吃飯時李映池不太喜歡說話,隻是褚文清又問他,他又不好不迴答。


    垂著眉眼,青年嗓音清潤柔柔,像是有些累了,少了些活力,隻慢條斯理地說話。


    今日忙了一天,他迴來的時候就有些餓了。


    本來早該開飯的,結果褚文清突然來了,現在還這麽多事。


    好麻煩。


    話說著說著就不走心了,多是挑些場麵話去誇人,講到後麵,李映池用上的大多形容詞都有些疏遠。


    不像是真心,更像是隨手挑了點詞。


    大概在想著把褚文清的品性誇讚到天上就好,和往日裏那些人的阿諛奉承沒什麽差別。


    唯一的差別可能就是,說出這些話的人變得不一樣了。


    一個讓自己很在意的人這樣誇他,這讓他的心情很複雜。


    心中愉悅欣喜,畢竟第一次親耳聽李映池對他說這些。


    但一想到對方可能隻是在敷衍他,說出來的那些都並不是對方真實的想法,這又讓他有些摸不著底。


    他寧願對方沒把他說得那麽好。


    最好是能提起些日常的事情,讓他聽聽自己在對方眼裏,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好就最好,不好他就去改,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名譽,他更想要的是和青年接近一些。


    無論是距離還是心靈。


    “我也沒你說的那麽好。”


    “褚先生謙虛了……”


    “不用叫我先生,小池叫我的名字就好。”


    “褚公子謙虛了。”


    褚文清麵無表情地夾了點菜到李映池碗裏。


    不懂褚文清的心思,李映池言罷,又開始對之前生病時的照顧表達感激,話裏話外都在誇讚蘇言澈的好心。


    褚文清眉頭皺起,欲言又止,“你生病的時候,明明我也給你找了郎中……”


    他拿著筷子有些別扭地夾著米粒,帶著些不服氣,但又覺得自己做出這樣的行為有點丟臉,說話的聲音便越來越小。


    李映池沒聽清,又側耳靠近褚文清,問道:“你剛剛說了什麽,我沒聽清。”


    褚文清畢竟是他帶來的朋友,落座時便直接坐在了他的旁邊。


    屋子裏空間不大,小小一個飯桌,一邊擺上兩個凳子就有些擠了。二人坐得很近,李映池這樣一湊近,幾乎是和褚文清貼在了一起。


    青年發絲間的清香絲絲縷縷地轉進他的鼻尖,褚文清在此時清楚地感受到了對方溫熱的唿吸,正微弱地擦過他的臉側。


    餘光裏,他輕瞥著青年白皙瑩潤的側臉。


    腦海裏所想的東西都在此刻放慢了不知幾倍,眼瞳裏倒映著的東西,是那幾縷割斷暖黃光線垂落慵懶的發絲,青年小巧挺翹鼻尖下靜待迴答時微彎的唇。


    隻要他現在轉過臉,就能夠輕易地吻上他肖想已久的人。


    “沒說什麽。”褚文清否認了。


    連帶著腦海裏那些未盡的幻想一同掩埋,身側被遮蓋住的手臂早已因為攥拳而顯現出了青筋。


    耳根冒紅。


    他看著李映池聽完就乖乖點頭應聲的模樣,心中對他好哄的評價又再次上升了一個等級。


    這樣的青年要是不將他留在身邊,好好的看著他,褚文清真怕哪天他就會被人拐跑。


    “原來你就是小池的鄰居啊,久仰。”


    久仰二字說得飄忽,聽不出久仰的意思,更多的,是不把對方放在眼中的輕蔑。


    言下之意,原來你就是妄想待在李映池身邊的那個人啊。


    居心叵測,詭計多端,但是再怎樣想方設法,也無法撼動屬於他的位置。


    褚文清高傲的態度輕易刺穿了蘇言澈所剩無幾的自尊。


    哪怕蘇言澈此時對李映池隻是有些,有些連自己都還未捋清的好感,被人這樣一說,他難免覺得冒犯。


    二人之間的差距,蘇言澈一直都知道。


    他隻是這個時代最為普通的百姓。


    靠天吃飯,沒有什麽學識也沒有多少錢,住宿簡陋吃食粗糙。


    可寫字看書,考取功名,這其中所用的銀錢如洶湧的流水般消逝,他能夠給對方這樣的生活嗎?


    就算他拚了命地去賺錢,那這其中所花費的時間,小先生又憑什麽等他。


    拿出自己這十幾年來所有的積蓄,恐怕對於褚文清這樣的人來說,或許隻是一日的收入罷了。


    李小先生不是他能夠覬覦的存在。


    他這樣美好的人,該是伸展著不斷向上的枝芽,不該被自己這樣的泥濘所打攪。


    但他不配,褚文清就一定配嗎?


    感情一事從來都沒有先來後到的說法。


    不過一個和自己懷著同樣心思的人,現在說出這種話,是以怎樣的身份說出口的?


    隻怕褚文清是也在忌諱著自己吧。


    因為在小先生的眼裏,褚文清和自己沒什麽差別。


    沒有特殊的對待,摸不到底可有可無的態度,每一個出現在李映池身邊的人,都有獲得青睞的機會。


    所以褚文清才會無法抑製地產生了類似於嫉妒的情感。


    連他這個才是見了第一麵的人,褚文清忍不住對他露出如此防備的態度。


    雖然防他防得沒錯,自己確實對小先生有著見不得人的心思,可褚文清這以眷侶自居的感覺,實在是令人心煩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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