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白允川這個樣子,李映池心裏迅速升起了些愧疚,剛想安慰一下他就聽見他這樣問,哪還有拒絕的道理,“你問吧。”


    “昨天晚上,你在哪裏?”


    他故意先提出李映池最逃避的話題,再趁著少年對他最為愧疚的時候,降低少年的防心,提出自己一開始就打算說的問題。


    他明知故問。


    連自己也不知道這有什麽意義,但還是想聽聽少年的迴答。


    想要知道的到底是正確答案,還是測試少年是否會對他說謊?


    第57章 吝嗇小農夫(三十五)


    其實李映池一點也不介意白允川知道實際情況的。


    他和蔣尋墨相識的事情, 早在很久之前,在他於蔣府被白允川當場逮住那天開始,就已經是擺在明麵上的事了, 白允川他也應當知曉自己與蔣尋墨關係不錯。


    那他昨夜在蔣府借宿的行蹤自然也無需掩飾。


    可李映池不想告訴白允川真相。


    對於目前這個情況下,該如何去迴答這個問題, 李映池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萬一他跟白允川說了實話,那之後白允川為了替他答謝, 還得帶著禮物去蔣府見蔣尋墨, 這一來二去的, 白允川同蔣尋墨的關係說不定就越來越好了。


    這絕不是自己一個即將被二人聯手懲治的小炮灰想看到的。


    李映池巴不得白允川和蔣尋墨不熟,最好能讓二人互相遠離對方,等自己把任務做完光榮退場後,兩個人再慢慢發展感情也不遲。


    隻是李映池不知道的是,白允川根本不會去給蔣尋墨答謝, 問他這個問題也隻是因為心頭那點不可言說的占有欲。


    兩個人的關係原本就談不上多友好,一個認為對方是別有用心借住於少年家的南齊王,一個認為對方是妄想蠱惑少年的心機村民。


    幾次交手下來,二人如今已經可以用相看兩厭來形容。白允川要是真去了, 目的到底是道謝還是找事還說不定。


    若是被白允川知道李映池心中所想,估計要被氣樂。


    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遲鈍的小笨蛋, 明明兩人的心都落到了他身上, 可他還固執地認為自己隻是一個不討人喜歡的小農夫。


    李映池斟酌片刻,想好了對策。


    於是他泛紅的眼尾一翹, 濃密眼睫如蝶翼翩躚,視線落在白允川身上, 帶著幾分驕橫,“那你昨晚又是在哪兒?屋頂塌了, 你昨晚肯定不是在家睡的。我怎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在村裏和誰關係這麽好了。”


    “玩到中午才舍得迴來?”


    他不答反問,明明漏洞百出的一句話,可偏偏拿捏住了白允川。


    這幾句話被李映池一問出來,站在對麵白允川瞬間氣勢全無,像極了夜不歸宿的丈夫被妻子當場抓了個現行的模樣。


    他哪還記得自己原本想問什麽,腦海裏的那根弦瞬間緊繃,開始瘋狂思考,生怕自己迴答得一個不注意惹得李映池生氣。


    昨晚的事,雖是短短幾個時辰但實在說來話長。


    前半夜,白允川在蔣府找李映池,後半夜,白允川在監督暗衛施工進度。


    天蒙蒙亮時他才在下屬的勸說下去附近的據點小睡了片刻,等他一覺醒來,已是正午時刻,來不及再收拾就趕緊迴來找李映池了。


    這樣看起來,他實在是一個十分顧家的好男人,可他哪敢跟李映池說實話。


    先不提他恢複記憶後下屬找上門這件事,但凡他泄露一句曾經去過蔣府,那他之前提出的問題就會顯得格外的不懷好意,完全解釋不清了。


    還很可能因此惹得小騙子傷心難過,然後和自己冷戰,二人一起難受。


    白允川不想這樣。


    “池池,我哪有空去和別人住。”


    他解釋的模樣很認真。半蹲在與自己身形差距明顯的少年身前,皮膚是在這幾個的日曬下變得越來越深的小麥色,與少年久不見陽光的白皙膚色對比格外強烈,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握著少年的手指,態度誠懇。


    “屋子修完需要通風,我就隨便找了村上一間破屋子湊合了一晚。”


    “村子裏我隻認識你一個人,要是你在家,我怎麽會不迴家來陪你?爹走得早,我隻剩你了。池池是我的唯一,我也是你的唯一,我們是世界上最親密的人,不是嗎?”


    “池池,我們是彼此的依靠,對嗎?”


    莫名的,李映池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熱,明明白允川說的都是很正常的東西,甚至,隻是一些不真實,由謊言構造的話語。不知為何,他潛意識裏總覺得這樣有些、有些令他感到羞怯。


    就好像,他不是在迴答對或不對,而是一場儀式中最後的承諾。


    他無措地咬住嫣紅唇瓣,瑩潤的眼眸裏水光晃動,在男人恍若實質的視線下眼睫打顫,“對的……”


    “哪個是對的?”


    “……我們是彼此的依靠。”


    “也是最親密的人!池池,你都不多關心我一下嗎?”見李映池沒了脾氣,白允川還想順著杆子繼續往上爬,拉著李映池的手指亂捏,想讓他再說點好聽的,“我昨晚淋著雨修房子,覺都沒睡好。”


    這些話實在擾得李映池心緒淩亂,越聽他越覺得不自在。


    他避開那灼灼視線,覺得自己不能再同白允川聊下去了,便趕緊抽迴自己的手,“沒睡好你就去睡覺,抓著我聊天作什麽……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你要做什麽?我來幫你。”白允川沒有動,不依不饒地黏著少年,不願意去休息。


    好似隻要和少年在一起,他就永遠不會感到疲憊。


    屋子裏的空間不大,李映池坐在床邊,床上擺放著他還未收拾好的衣物,那是他準備帶走的行李。平時都是白允川幫他整理這些東西,但這一次李映池隻是搖頭,輕聲答他,“不用,你去睡吧。”


    而後,李映池低下頭繼續進行著白允川迴來之前的動作,對著衣服挑挑揀揀後進行折疊。


    白允川站起身,沒有聽他的話去睡覺,而是坐到了另一頭,幫著李映池疊衣服,一邊疊還一邊問,“你怎麽突然要收拾衣服?我記得這些都是你平時穿得最多的,也要收起來嗎?天氣還沒轉涼吧。”


    “不是要裝進衣櫃裏。”李映池頭也不抬,“我是想收拾行李,之後要帶去縣城那邊的,這些衣服都是我打算帶過去的。”


    “去縣城?”白允川動作一頓,手裏的衣服落迴了床上,“我們要什麽時候去縣城?池池怎麽都不跟我說一聲。”


    “啊……什麽?跟你說嗎?”如今李映池手上的衣服除了一些穿著比較舒服的,都是白允川後來給他買的了,他捧著幾件布料柔軟的衣服猶豫了一下,還是隻折中挑選了兩件拿出來,心不在焉道:“跟你說做什麽,我是要去縣城的學堂裏學習,又不是去玩。”


    白允川敏銳地察覺到了其中有蔣尋墨的手筆。


    依照往日李映池的性子,可能一個月也許都不會出一次村,怎麽可能隻是外宿一晚第二天就想著要去縣城了。


    怕不是在自己不在李映池身邊的時候,蔣尋墨偷偷地耍了手段,哄得李映池要跟他走。


    他不動聲色地繼續給李映池疊衣服,沉默片刻後,忽地丟出了最為關鍵性的問題,“池池是要和蔣尋墨一起去嗎?”


    李映池還沒反應過來,嘴上已經開始迴答了,“是啊。”


    又一件衣服在他的手下折疊成整齊的形狀,下一刻,他忽然捂住嘴巴,好似像被人發現了什麽秘密似的,眼神詫異的看向白允川,“你怎麽知道的?”


    白允川勾了勾嘴角,笑意不達眼底,“猜的。”


    “你之前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件事。”


    他垂著眼,沒有再看李映池,沒有再像以往那樣纏著人說話,隻是淡淡地說出那句話,就好似已經被李映池傷透了心似的。


    李映池心裏有些慌了,他根本不擅長應付這樣的場麵。


    若是白允川還是之前那副無賴模樣,他完全能夠直接無視不管,可現在白允川不聲不響地坐在那裏,手上還替自己疊著衣服,而自己就如同一個棄家裏小孩於不管不顧的壞人般,背上紮滿了尖刺。


    李映池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扯住白允川的衣角,解釋道:“允川,我不是故意不和你說的。”


    他沒注意,原本側身背對著他的白允川,在他剛一開口時便微不可查地渾身一震,耳廓處也悄悄的紅了。


    這是白允川第一次被李映池這樣叫名字。


    他還是低估了李映池對自己的影響力,隻簡單的兩個字,便足以令他此刻的心情瞬間愉悅到一個極點,整個人聽完簡直身心舒暢,哪還記得什麽蔣三蔣四。


    若不是顧著現在還在裝難過,他怕是能直接抱著李映池抒發一下自己的現在的感情了。


    “因為之前我不是有在蔣府練字嘛……”


    “我不在的時候,你還會去蔣府跟蔣尋墨練字?”


    李映池一哽,知道自己剛剛的話又讓白允川不高興了,但又不能不繼續解釋,隻好囁喏著開口:“我隻是偶爾去,沒有經常去的。”


    “後來蔣尋墨問我想不想去縣城裏上學,我就答應了。”他偷偷瞧了白允川一眼,見人神色沒有緩和,又換了個討巧些的說法,“因為我想著多學點東西,以後我也出去做工,運氣好些,我再努力些,說不定能考個秀才去教書呢,那樣還能給家裏多攢點錢,到時候你也不用那麽辛苦了。”


    他半抿著唇,小臉認真,“畢竟我年紀已經不小了,要多為家裏著想些。”


    這小模樣看得白允川頓時心軟得一塌糊塗,根本沒法再對著李映池冷下臉來,他輕輕地順著李映池柔順濃密的烏發,“你不需要那麽辛苦,有我在,怎麽會讓你出去勞累。”


    “想學東西是好事,但送你去學堂這件事,我也可以做到,所以池池,你不要去找蔣尋墨。”


    “你想要的,我都會送到你的手邊。”


    此時白允川語調與模樣都溫柔得不像話,深邃幽暗的眼眸如同海麵波瀾起伏,蘊藏著無數無法輕易言說的情意,誤闖其中的少年哪怕一個不小心便會溺入其中。


    李映池像是看癡了,形狀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白允川看,好半晌,他才答道:“好……”


    -


    李映池需要收拾的東西不多,再加上那一日白允川的幫忙,他的行李早已準備得充分。


    趁著天氣尚可,今日白允川又去了鼓秋縣趕集,並不在家,李映池帶著他曾特意叮囑過讓他不要當掉的玉佩和行李,一大早便坐上了蔣府的馬車,往縣城裏去了。


    剛被修整好沒多久的小木屋大門緊閉,縫隙裏透著點陽光,無數個塵埃在光線中飛舞著,四周一片寂靜,就好像主人的離開也帶走這一處所有的生氣。


    第58章 吝嗇小農夫(三十六)


    田平村到鼓秋縣的路段近來有些不太好走。


    前幾日剛被大雨衝刷而過, 一路的黃泥地留下了不少凹陷的泥坑,烈日曬過後便幹涸成形,變成了深深淺淺大大小小的陷阱。


    一輛裝飾質樸的馬車正在路上艱難地行駛著。


    豔陽晃眼, 不知名的夏蟲在路邊合奏著噪音,配上車軲轆吱呀作響聲, 直擾得人心緒煩亂。


    車門前懸掛著的兩個淺金色吊穗隨著車身上上下下,不斷地隨意搖晃著, 穗尾散亂。


    遮掩著車內的縐紗忽地被人掀開, 一小點冷白的下巴尖緩緩展露在眼前, 在陽光下白得好似反光,而後是微微抿起,形狀漂亮嫣紅的唇瓣。一雙眼眸含水,隻驚鴻一瞥,又瞬間消失。


    “啊。”李映池剛想要看看自己到哪了, 小心翼翼地將半張臉探出了窗外,下一秒,又如會被光照灼燒融化的冬日薄冰,怯怯退迴, “今天好曬啊。”


    夏季的溫度炎熱古怪,一點也沒隨著時間的流逝而下降, 反而還在持續不斷的升高中。人站在道路上, 就像是被一個巨大無比的蒸籠的蓋住了。


    馬車裏雖擺上了冰盆,仍然是無濟於事。


    明明是不愛出汗的體質, 此時李映池額頭處卻出了一層薄汗。幾縷發絲淩亂地粘在他的臉頰處,唿吸間滿是熱氣, 纖長的眼睫無精打采地耷拉著,有幾分可憐的狼狽。


    一隻修長的大手忽地伸了過來, 持著一塊絲質手帕輕柔地擦拭掉了少年臉上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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