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啟王朝,啟京皇宮內。


    “啟稟陛下,欽天監監正胡庸求見!”禦書房外值守的暗衛統領劉然向薑策稟報。


    “讓他進來吧。”


    一名身著五品官服的年邁官員神情凝重,不像平日裏遇見劉然那樣還要寒暄幾句,徑直走進禦書房,步伐急促。


    “陛下,有發現!”胡庸見到薑策後也不跪拜請安,別看欽天監一把手才區區五品,職能也就是星象曆法,但這都是元啟王朝當權者漸漸隱去其存在感的一種手段,目的是讓這個機構能在特殊時期不被不明勢力所覬覦。


    “說!”薑策從不是一個習慣被臣子阿諛逢迎的皇帝,同樣他也不會輕易在話語上稍施恩威。


    “監副糜從午時上報,啟京上空發現靈虛以上境界的修行者,未做停留往東而去。”胡庸口中的糜從是欽天監二把手,一般“監視”之事都是由此人負責。


    薑策手中兔毫玉管一頓,眼看就要完成的一篇“破陣曲”功虧一簣,“戰”字的一鉤未出而勢衰,堪堪劃過短撇,未成其鋒。他不去細問關於靈虛境修行者的事情,因為憑借如今欽天監的本事,不可能知道什麽有用的細節,反而問道:“你欽天監典藏無數,想必也知道東荒遺孤的傳說?”


    “臣不知!”胡庸不卑不亢地迴答道,隻是這個迴答讓薑策感覺很意外。不是因為胡庸的態度,而是這個迴答本身。元啟王朝曆任欽天監監正無不是通讀典藏,傑出者除了曆書還會在裏麵添上幾部自己的著作。千年前的藏書裏不止一處提到“東荒遺孤”四個字,這胡庸不可能不知道。


    薑策沉吟良久,想想還是不去斥責這位年紀比先皇還大的老者。他問這個問題,隻是想從對方口中得出自己希望的那種答案,可明顯胡庸避而不答,這就說明此事已經沒那麽簡單了。


    “下去吧。”薑策揮了揮手,開始埋頭收拾書案,他已經沒有了揮毫灑墨的閑情逸致。


    胡庸領命告退。


    “劉然進來!”覺得胡庸已經出了院落聽不到這裏聲音,薑策才喚劉然進入禦書房。


    劉然看到薑策疑惑略帶失神的神情後,就知道他這個名義上的禦前侍衛肯定要領受陛下的命令,帶領暗衛執行任務了。頗有一種英雄終於有用武之地的感慨。


    “派人監視胡庸,獲悉的情報酌上報,不要屁大點事情就來煩朕!”劉然欣然領命,聽到後半句時不禁神色赧然。想當年薑策還不是當今陛下時,派他調查一名迴家省親的官員,他六百裏加急向薑策稟報那名官員跑路了,相隔不到一個時辰薑策又接到一封急報,說那名官員隻是便秘,如廁時間長了點。


    其實薑策此時的交代並不是因為當年的烏龍,而是覺得胡庸雖有隱瞞,但具體原因也不清楚。他相信欽天監還不足以對元啟王朝構成威脅,所以劉然不必事無巨細地稟報,他隻想找到關鍵所在。


    皇家墨海苑相較於欽天監藏書樓,猶如銀河之於流螢,薑策也不曾翻閱欽天監的藏書,但他知道千餘年前“東荒遺孤”的傳說。


    相傳西方元泱大陸幅員遼闊,世俗帝國與修真門派林立,彼此利害關係錯綜複雜,其中有一個皇權和宗門儼然趨於一體的龐大帝國,名為元泱帝國。整片大陸都以元泱命名,也可足見其霸主地位。也不知元泱帝國稱霸大陸多少年,曆來以其實力強大的皇家修行者統禦國,普通修行者作亂比平民的下場更加淒慘。與此同時,大陸的其他宗門對於世俗皇權來說,無不是豢養者或者放牧者。無盡的子民存在的意義隻是為修真門派提供財富和人才儲備,充當相互攻伐的炮灰。


    在此背景之下,對於無論是以合法還是非法手段進入其境內的修行者,元泱帝國都采取了鐵血政策。死於帝國皇家修行者之手的人越來越多,本來一盤散沙的大陸,突然間崛起了一個以顛覆元泱帝國為目的的聯盟,名為落日金旗盟,其成員囊括了元泱大陸上大半的修真宗門。


    元泱帝國以一國之力與落日盟交戰百年有餘,最終不敵,山河破碎國都淪陷。皇家修行者或殺或降,不會修行的一支皇室成員被流放到大荒山以東的荒原,在數位僥幸躲過戰火的修行者扶持之下建立了元啟王朝。而最初元泱帝國被流放的皇室成員則被後世稱為“東荒遺孤”,也就是薑策的祖輩們。


    經曆過千年前那場戰亂的東荒遺孤建立元啟王朝後,當然有一些秘辛流傳了下來。比如東海有座仙山,是當年殘存的皇室修行者的遺脈。西滄有座大荒山,是看守元泱餘孽的“獄卒”。傳說東荒遺孤雖然被迫流亡遷移,但仍然留下了一些令人覬覦的至寶,以及令人不安的重器。


    至寶薑策倒是沒見過,但重器他就知道一樣,現存於欽天監的觀星盤。隻是千餘年以來,數十代監正監副都沒研究出來這觀星盤的奇妙之處,仿佛它隻是一件輔助觀星的工具。他比欽天監官員知道得更多,是因為元啟王朝每一代皇帝生前都會交代自己的儲君,如果遭逢大亂,皇帝要以自己的精血激活觀星盤,以觀星象。隻不過薑策所知道的這個信息並不是先皇口授,而是弟弟薑肅告訴他的。


    根據典籍記載,大荒山既有著看守東荒的職責,也有著保護薑氏遺孤的使命,其中一條就是杜絕東荒出現修行者。現在元啟王朝境內頻繁出現修行者,諸如薑肅身邊的箭師、涼王府的琴師刺客、大荒山大弟子,這就說明不是大荒山怠於職守就是又有新的變故發生。這些人薑策雖然都沒見過,但通過暗衛的詳細匯報,他覺得父皇交代,再由薑肅轉述的“大亂”似乎已經降臨了。


    他很想用自己的血去試試欽天監的觀星盤,看它能否顯現出什麽駭人的畫麵,但他不敢,因為他不知道觀星盤是否會對自己的精血產生感應。他隱隱覺得自己所擔心的事情,與之前胡庸的意外表現,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薑策希望薑肅能早日迴京,往西追趕的玄鑒衛和暗衛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消息傳迴,這件事比胡庸稟報的異象更讓他惶恐不安。


    至於涼州,那一夜變故導致涼王身死,薑肅和濯玉被迫西逃,而那名琴師刺客不知所蹤。薑策隻好重新任命涼州刺史收拾殘局,仿佛一切變故都係於弟弟薑肅一身,而自己身處皇宮卻無能為力。他不知道自己該等多久,如果薑肅迴不來他該怎麽辦。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去一趟欽天監嗎?


    如果用自己的精血能讓觀星盤顯現出有用的信息,到那時自己又該怎麽辦。雖然老師宋奚檀的隱藏身份自己早已得知,但恩師已經垂垂老矣,如何能在這初現端倪的大亂中力挽狂瀾。


    想到這裏薑策起身而行,他覺得這時候有必要去拜訪一下宋大學士,即便是知道老師能力有限,他也抱著另外一絲希望,隻恐這位三朝元老禁不住幾千裏的舟車勞頓。薑策又自嘲一笑,他這個凡夫俗子又憑什麽小看一名修士,說不定老態龍鍾隻是宋奚檀的表象而已。


    想想祖輩的千秋霸業,再想想自己目前的窘境,自己所知的修行者僅宋奚檀一人而已,薑策深感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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