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箭師右手僵在半空。


    箭囊已無箭。


    溫熱的血液順著白皙如蓮藕的小臂滑落,北國的冬寒好似此刻才驟然而至,冷的是她絕望的心。


    身側的魁梧近侍如同木偶般,杵著一柄巨劍,一動不動。並不是癡呆,作為練氣士的近侍,他的使命是保護主人。前番戰鬥,女子箭師隻遭遇過一次石子攻擊,也是他揮劍護衛在前。


    麵頰上的傷口,盔甲上的凹痕以及巨劍上的白印,都不能作為他盡忠的證據,這是他力所能及的,也是職責所在。


    他明白主辱仆死,主死仆更得先死,而這一刻就要到來了,因為敵方三名黑衣侍衛已經接近他們立足的巨石。巨石雖然高約丈餘,他一個近侍都能一躍而上,對方黑衣侍衛身手敏捷顯而易見,又怎會將這彈丸般的石頭視為障礙,特別是那名兩次躲過主人羽箭的黑衣人,身手非同小可。


    馮欽三人呈鼎足之勢將巨石圍住,這種局麵下他們並沒有魯莽地向上搶攻,既然青衫劍師為他們消去了最大威脅,那麽這兩人一個都別想漏網。


    與半道被狙而欲泄憤無關,但一名兄弟慘死之仇必須歸咎於這名女子。


    箭師近侍知道虛耗時間無濟於事,他們並沒有後援,誰知巔峰武者都不是的楚王,身邊怎會多出這樣一名劍師。領命之初的輕鬆愜意已蕩然無存,對方一劍未出就殺得己方毫無招架之力,當然,也可以理解為他已經出手千萬劍。


    “轟!”


    近侍躍下巨石,如鐵塔一般,下墜之力震動周身數丈範圍,雙腳陷入地麵兩寸有餘,雙手執劍,膝蓋微屈。


    “走吧,去看看!”


    青衫劍師早已散去結界,歸劍入鞘,招唿薑肅一同前往最後的戰場。


    背靠岩石蹲在地上的薑肅探頭望向那處巨石,心中猶疑不定:現在過去,萬一那娘們兒暴起行兇,直取自己項上人頭,豈不嗚唿哀哉?


    “不去!”


    “保你無恙!”


    “嘿嘿,等的就是這句話。”無英雄氣概的楚王殿下這才起身,拍拍身上塵土,整理衣冠,跟了上去。


    行至近前,兩名執鑒正與箭師近侍纏鬥一處,馮欽屏息凝神死死盯住巨石上的女子箭師。


    目力如凡人的楚王殿下這才看清箭師容貌,心中突然冒出一句話:卿本佳人,奈何做賊?當然,他是不會說出口的,一來不想讓部下心寒,二來不想在青衫劍師麵前失了麵子,但他卻不知“膽小如鼠”四個字已經成為某人對他的第一評價。


    巨石下戰鬥已接近尾聲,箭師近侍逐漸體力不支,在如織的刀光籠罩下,盔甲殘破不堪,正在吃力地揮劍格擋。一名執鑒手中長刀以刁鑽的角度掠過他的腳踝,雖不致命,負傷的腿部卻再難支撐魁梧的身軀。


    近侍半跪在地,巨劍插入地麵作為支撐,口中鮮血隨著咳嗽噴出,氣喘如牛。


    看到貌似勝局已定,薑肅輕聲向青衫劍師問道:“你說那箭師會不會自盡?”


    “不知!”


    “跟你商量個事兒。”


    “說!”


    “你出手,活捉她!”


    劍師無語,一想到日後的麻煩,雖然口頭上沒有答應,身形卻已動了。


    “噌!”


    劍已出鞘,青衫猶如白虹貫日,射向巨石頂端,待眾人反應過來時,劍師已經站在女子身後,橫劍置於其脖頸之間。心如死灰的女子箭師此時才從怔怔出神中清醒過來,利劍幾欲噴薄而出的劍氣劃破她的玉頸,刺痛感沒有讓她稍皺眉頭。


    箭師肩頭微動,想要借頸上之劍自戮。這一微小動作哪裏逃得過劍師的眼睛,一隻手了無痕跡地搭上她的肩膀,頓時身僵硬動彈不得,隻得看著下方跪在地上的近侍。


    少女心性的她既沒有勘破紅塵,也沒有看淡生死,眼淚如珠串,婆娑灑落。


    下方近侍知道對方劍師已經出手,扭頭看到主人被製,一聲怒吼,縱身而起,雙手舉劍,就要對著最近的一名玄鑒衛砍落。


    而此時,除了一直看著他的主人,沒人注意到這名喪家之犬一般的武夫還有一戰之力,包括那名玄鑒衛。


    “住手!”


    箭師出聲阻止,她知道即便近侍這一擊能斬下那人頭顱,自己的命運也不會改變。但是他,那個肯為自己戰死的近侍,必然會迎來其他人含恨出手,再無活命之理。


    “哐當~”


    近侍恥於自己貪生而放棄這最後一劍,擲劍於地,人也轟然跌倒。


    “放了他,我隨你們處置!”女子箭師緊閉秀目,近乎呐喊地再次出聲,臉龐淚河卻止也止不住。


    “甚好!”自認為是主角的楚王殿下欣然應下。


    青衫攜著箭師飄然落地。


    “綁了!”楚王生怕女子逃走,第一時間發布命令,馮欽正欲領命被劍師阻止:“不必,她已經被我封住脈門,跑不了。”


    亂石陣中堵截之戰至此落幕,馮欽領著兩名下屬在路邊尋了個山頭,掩埋了戰死的同袍。而薑肅正在拷問被俘的女子箭師,他經營玄鑒衛也有幾年時光,對於要問的問題當然了然於胸。無奈女子一言不發,甚至別過臉去,看都不看薑肅一眼。


    “馮欽過來!”


    朝這邊走來的馮欽一陣小跑,恭然應道:“殿下有何吩咐?”


    “把那個大塊頭殺了!”


    薑肅出爾反爾的行為一眾人等都沒覺得不妥,箭師已經被製住,殺不殺她的近侍,她都得任憑處置。雖然殺了後,想撬出情報的難度會增加,但也難不住深諳此道的玄鑒衛。


    “你!”


    女子箭師轉過頭怨恨地盯著薑肅,胸脯起伏樣子比她完敗被俘的時候還激動。


    “想好了嗎?”


    薑肅有恃無恐的樣子又讓他恢複了三成的紈絝氣質,但這一問就像是最後通牒,女子箭師隻得就範。


    最終得到的情報是,女子是向王府豢養的殺手組織的成員,但她隻見過向王世子,也就是說這個組織的直接負責人是向王世子薑慶。因為從小跟著老師修習箭術,連近侍都是老師帶迴來交給她的,所以其他諸如向王是否謀反,組織成員等情況她一概不知。


    至於她的姓名卻矢口不說,即便是薑肅再拿近侍威脅,她也態度強硬。因為她知道對方已經得到了最重要的情報,問她名字隻是隨意為之。從馮欽隻是應諾,連拔刀的動作都沒有,她也看出來這主仆幾人不是殘忍嗜殺之輩。


    “好吧,本王聽聞過一個典故,叫做階下楚囚,恰好本王封地楚國,倒也應景,以後你就叫楚囚吧,哈哈哈哈~”


    薑肅自說自話,甚是佩服自己引經據典給這位箭師取了個好名字。


    迴應他的隻有紅顏楚囚的一聲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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