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城派出所,南洛生正坐在一間民警辦公室裏等人。


    一旁的幾位民警在辦公,他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白皙幹淨的指頭不停翻轉手機,時而探頭向院子裏張望,表情有點兒不耐煩。


    關雎人趕到派出所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十二點。


    她剛一進院兒南洛生就注意到了,急忙從椅子上站起來,像見到了大救星一樣,隔著玻璃窗不停朝關雎揮手。


    詳細向民警講明白情況,證明了南洛生的身份信息,兩個人才一前一後出了派出所。


    烈日當空,空蕩蕩的馬路幾乎看不到什麽車,行人步履匆匆走在步行街上,差不多人手一把太陽傘,迎麵吹過的風中夾雜著十足的燠熱。


    派出所附近就是一個公交站,自助飲料機前,南洛生推了推酷拽酷拽的黑框墨鏡,丟了幾枚硬幣進去。


    將一瓶礦泉水遞給關雎後,他拉開手中的易拉罐,仰頭給自己灌了一口可樂,“這城裏的天兒怎麽這麽熱啊,到底不如我的小島涼快。”


    說完,特別痛快地舒口涼氣。


    關雎站在站牌附近,向車子駛來的方向看了一眼,去小南柯的那趟車還沒到,她扭頭問南洛生,“具體怎麽迴事啊,你的身份證呢?”


    “害,別提了,昨晚剛到錦城就跟我那幫兄弟到麓府嗨去了,估摸蹦迪的時候把身份證落在那兒了,”男人揚了一下手中的可樂,又喝了一口解渴,“偏偏早上遇上這麽個破事兒,真是倒黴。”


    今天原本是好哥們兒的健身俱樂部開業慶典,收拾完畢正準備出發呢,就被一幫警察堵在了酒店房間門外。


    原來是所在酒店發生了盜竊事件,有客人丟失了價值不菲的家傳寶貝,並第一時間報了警。


    警察到來後,需要對客人的的身份信息一一核查確認,結果到了他這兒,發現身份證就找不見了,才不得已被帶到了派出所等人認領。


    “那你的朋友呢,沒給他們打電話嗎?”事先答應思九會留在陸宅陪她吃午餐,沒想到中途又生變化,她隻好先過來救南洛生的急。


    但想想南洛生的一幫朋友,怎麽也比她跟他熟絡吧?他竟然會給她打電話……


    “你以為我沒給那幫龜孫子們打電話呀,結果誰的都沒打通,估計昨晚玩兒的過頭了還沒起來呢……”男人之間的事不方便跟關雎說,他扯了下嘴角岔開話題,“現在都中午了,也不知道這會兒開業慶典辦得怎麽樣了,猜我現在過去就直接開飯了。”


    關雎一臉無奈地看著他,難得同別人開一句玩笑,“那你可有口福了。”


    南洛生這邊兒有事,想跟關雎敘敘舊都沒時間,叫的出租車到了跟前後,同關雎打了個招唿就走人了。


    關雎乘坐的是公交車,這裏離聾啞學校不遠,加上下午也沒課,因此有大把的時間。


    眼看車子駛過來了,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喊自己,關雎轉身,就見顧辭風從消防車上走下來。


    車子停在了派出所門前的停車場,關雎猜測他應該是有事處理才會來這兒。


    待顧辭風走到近前,不等關雎主動去問,他便解釋說:“前不久慶豐路發生了事故,應上麵的要求,這會兒過來跟派出所的民警談點兒事,”


    關雎心中了然。


    “那你到這裏?”他迴頭指了指派出所的方向。


    “也沒什麽,就是過來幫一個朋友解決點兒事,他的身份證丟了。”關雎麵露恬淡微笑,“不過現在要去學校看南柯了。”


    “好,那你幫忙告訴小南柯,說我有時間了就去找他玩兒,”說完,又問關雎,“聽嘉寶說你們昨天迴來的,雎兒,這次到宏村鎮測繪寫生的事……”


    以前跟她在電話裏不方便講,陸思九對具體的也毫不知情,他想要了解不容易,但現在關雎迴來了,他還是想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剛剛已經見過思九了,在陸家,她現在挺好的,”關雎不大自然地撫了下耳邊碎發,有意避開這個話題,“不管怎麽說思九是為你受的傷,希望哥你有時間多陪陪她。”


    畢竟不是一件好事,在結果還沒有調查出來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關雎從小到大一直都是這樣,她想說的自然會說,不想說的寧可在心底埋一輩子都不會開口,見她如此執著,顧辭風也不好往下問了,“那好,你路上注意安全,我先進去辦事了,等以後有時間再聊吧。”


    --


    進入聾啞學校之前,關雎還是像往常一樣,率先去校門口附近的地瓜坊買了小南柯喜歡吃的糖雪球。


    懷裏抱著一袋子牛皮紙包裝的山楂小果子,關雎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一路往小南柯的教室走。


    路過小操場的時候,見柳樹下的木製長椅上坐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奶奶。


    腳下是一雙小巧的老北京布鞋,身上穿銀粉色盤扣刺繡套裝,上麵繡著高貴大氣的牡丹花,雖然已是滿頭銀發,卻燙成了整齊的小波浪卷兒,給人非常幹練的氣質。


    最惹眼的是那副架在鼻梁上的遮陽鏡,在太陽下反著光,讓人無法猜透鏡片之下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老奶奶穿衣打扮很時髦,既涼快又亮眼,不然關雎也不會注意到她。


    路過她身邊時,關雎也隻是覺得這應該是哪個大戶人家出來的善心老人,來聾啞學校奉獻自己的一份愛心而已。


    本是一麵之緣的事,卻被走出兩步後又突然折返的關雎打破。


    頭頂上烈日炎炎,連空氣裏的風都是滾燙的,在注意到仰靠在長椅上的老人家臉色不對時,關雎第一時間來到她麵前叫醒她。


    叫了幾遍老奶奶沒反應,關雎毫不猶豫地握起她的手,之後才發現很燙。


    看她這樣子應該是中暑的跡象,關雎想起什麽,極速從包裏翻出一個綠色透明的玻璃瓶兒來。


    給老奶奶聞過後,又取出了南洛生買給她的那瓶礦泉水,路上不渴,便一直裝在書包裏沒打開過。


    倒了一部分水在自己手上,關雎彈彈指尖兒,讓水珠灑在老奶奶的臉上,用來給她降體表溫度。


    關雎沒急著去見南柯,就坐在老奶奶身邊守著,約莫過了五六分鍾,老人才緩過勁兒來。


    “我這是—”老人慢慢睜開眼睛,抬手將遮陽鏡摘下,露出一雙柔和慈祥的亮眸。


    “剛剛見您臉色不對,猜測著您是中暑了,”關雎抿起嘴角笑了笑,解釋,“您現在感覺怎麽樣,身體好點兒了嗎?”


    燦爛十足的太陽光線在柳樹葉子上光芒閃爍,瞬著斑駁枝丫過濾下來的盈盈綠光落在老人臉上,渲染了她平靜的音容笑貌,“我好很多了,丫頭謝謝你。”


    關雎禮貌迴應一下,覺得差不多要進去找小南柯了,不過她還是有點兒不放心,怕自己走了之後老奶奶的家人不出現,到時候老人家還會不舒服,於是輕聲問她:“奶奶您是自己一個人來的這裏嗎?您的家人呢?”


    “我不是一個人來的,”老太太把頭搖成撥浪鼓,邊說邊從包裏翻找著什麽,最後找到一頂遮陽帽戴在頭上,“我是跟我孫女一起來的。”


    原來有家人跟著。


    關雎聞言輕微頷首,“那您的孫女呢,您現在能聯係上她嗎?要是不能聯係的話我可以幫您,我怕我離開後您再不舒服,您看看您的臉色還很蒼白呢……”


    關雎說這話的時候,老奶奶已然眯起了眸子打量她,小姑娘皮膚白皙,模樣清秀可人,清冷不凡的氣質一看就話不多,透著一股不與人親近的距離感。


    不過現在,卻樂意幫助她……


    頓時對關雎的好感倍增。


    見關雎正等著迴答,老奶奶趕緊答應一聲,“有的有的,我手機上有她電話,”說著話,便拾起放在長椅上的布袋翻手機。


    也不知道是情緒太過激動,還是因為中暑身體不舒服的原因,老人家掏出手機來的瞬間手猛地抖了下,手機一個不穩摔在地上。


    到底是有錢人家買的手機,那麽大一聲兒摔在地上,手機竟然沒有半點兒損失。


    尋思著老奶奶彎腰不方便,關雎俯身幫她撿起來。


    隻是在指尖兒不小心觸上屏幕的時候,手機突然亮了,然後關雎就看見老奶奶這款平板兒上的桌麵兒壁紙。


    是一張全家福。


    關雎麵龐僵住了。


    有那麽片刻,思緒是混亂的。


    要是在陸家碰上,她出於禮貌一定會打招唿,可是眼下這種情況,加上最近發生的種種……


    現在打招唿似乎並不適合。


    迴想起老人剛剛說過的話,她是和孫女一起來的,而在陸家的時候,陸思九說把老太太支走了……


    所以口中的這位孫女,就是楚寒煙無疑了吧。


    關雎知道陸思九和楚寒煙關係要好,不過以前也是聽說,並不了解實際的情況,現如今通過老太太這麽一提,想必陸家的老人都很喜歡楚寒煙,同陸思九一樣,拿楚寒煙當親生孫女一般對待。


    關雎迅速掩去眼底的驚訝,假裝什麽都沒有看見,將平板遞給老太太,輕聲說:“奶奶您打電話吧,我看著您打完電話就走,”


    老太太高興地應了一聲,心想這丫頭真是熱心腸,準備給楚寒煙撥電話,不成想電話還沒撥出去呢,楚寒煙人就到了跟前。


    “關雎,你也來這裏了,”楚寒煙想不到這麽巧,會在這裏碰到關雎,而且還是帶著陸奶奶過來這裏的時候,她和關雎也有陣子不見了,這會兒見麵還是感到從前那樣親切。


    關雎沒想到會這麽突然,再想裝作不認識掉頭走人是不可能的,於是也滿麵笑容地同楚寒煙打了個招唿。


    陸奶奶一見倆人認識,整個人更是興奮了,把剛才的經過同楚寒煙一說,連連誇讚關雎是個善良的小丫頭。


    老人家太過熱情,連一向沉默寡言的關雎都被她誇的有點兒不好意思了,臉頰鍍上一層稀薄的紅雲。


    楚寒煙先是向關雎表達了感謝,再然後坐到老太太身邊說了聲抱歉,自己不該去辦公室談捐款的事那麽久的,害得老人家身體不舒服了。


    “我說你這個傻丫頭,這怎麽能怪你呢,分明是這熱死人不償命的壞天氣弄得,”老太太哪裏忍心責備她,“皺紋橫生的雙手拍在楚寒煙細膩手背上,“從小到大的毛病一點兒都沒變,還是喜歡把錯事往自己身上攬。”


    楚寒煙小時候經常往陸家跑,每次和陸思九她們幾個出去玩兒的時候,明明是思九這個最調皮搗蛋的闖了禍,到頭來都是楚寒煙搶在她前頭承認錯誤。


    那會兒她總是說,陸奶奶一家人都很好,總是給她買漂亮的小裙子穿,每逢生日的時候,還會召集一大幫人給自己過生日,所以她特別喜歡陸奶奶一家人。


    那個時候思九淘氣包愛闖禍,踢球的時候打碎了別人家的玻璃,她怕她受罰,便主動跟人家承認了錯誤,說那球是自己踢的。


    一開始陸家的人不知情,直到對方找上門兒來,一幫小孩子們才敢承認是誰幹的。


    陸奶奶問楚寒煙為什麽要替思九站出來,楚寒煙會說,思九是妹妹,雖然隻比我小幾個月,但那也是妹妹,當姐姐的就有義務保護妹妹,不讓她哭。


    楚寒煙從小懂事孝順,天生又有一顆憐憫的同情心,要說這樣的孩子怎能不讓出身書香世家的陸家人疼愛呢?


    “外婆,您還不知道吧,關雎她還是思九的好朋友呢,”跟老太太撒了個嬌,楚寒煙正式向她介紹關雎。


    不過她也是點到為止,至於關雎與顧辭風的那層關係,她隻字未提。


    “呀,那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呐,”老太太一聽這些更樂了,笑的合不攏嘴,本身就對關雎挺有好感的,這會兒又聽說是陸思九的好朋友,簡直開心的不得了,“那丫頭,你以後也可以跟她們一樣,叫我一聲外婆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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