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心心端著湯藥情緒厭厭:“那到底還差什麽藥啊,解藥好難研製啊。”冷血青鸞迴答:“還差一味浮玉山一帶特有的鷹隼膽汁,這種鷹隼難覓蹤跡,現已尋到線索,姑娘且再多忍幾日,一旦尋到屬下立刻便可煉製解藥。”上官心心默默點頭,咬牙將湯藥一口氣喝了,又忙喝了幾口酸梅湯,然後將桌上一盞青瓷湯碗小心翼翼放到冷血青鸞帶來的食盒裏,囑咐道:“一會兒迴洛神淵將這碗酸梅湯拿給墨封,天熱暑氣重,忙公務的時候也別忘了消消暑氣。”冷血青鸞凝著食盒裏的青瓷碗怔怔呢喃:“主人真是好福氣。”上官心心扣盒蓋的動作驀然頓住,冷血青鸞意識到自己失言,忙小心謹慎拿起食盒,恭謹道:“屬下還有任務在身便先行迴洛神淵了。”上官心心勾唇淺笑:“那便迴吧。”日落西山。墨封神色悠然地踏著落霞走進小院,正坐在木桌旁剝蓮子的上官心心抬頭脆生生笑道:“呀,這麽早就迴來了,你先等等,飯菜馬上就做好了。”墨封坐在一旁凝著她柔聲道:“我又不餓急什麽?”上官心心端起一疊剛剝好的蓮子嗔了他一眼:“你不餓我還餓呢。”轉身便帶著紅雨去了廚房。墨封的目光一路隨她而去,唇角的笑意帶著陽春三月杏花盛開的美好意味。迴來。多麽美好的兩個字。若可永遠如此,便是每日被她刺上一劍,他都是願意的。因為擔心她再被蠱毒控製,這五日來他一直住在她隔壁,然而自那以後她再不曾被蠱毒所控過,他放心,又不放心,說不清心裏的感覺。反倒是她,試著做了一天飯菜竟對廚藝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現在整日裏就想著做些什麽好吃的,倒是不鬧著無聊了。也不知道是她的廚藝真的很高,還是他覺得她的廚藝很高,不論她做什麽他都覺得好吃,並且,怎麽吃都吃不夠。墨封凝著桌上一堆蓮子青皮神色漸漸變得凝重,隱隱約約透出一絲不安來。如今的每一天都太美好了,正因為如此,他反倒越來越害怕。他不可能永遠隱瞞下去,也不可能永遠不給她解藥。可是,麵對那個人,他沒有勝算。從始至終,沒有勝算。他不怕她怪他,隻怕,她的選擇,永遠不是他。上官心心走出廚房將菜肴放到木桌上,笑問:“怎麽?想把蓮子皮兒吃了嗎?”墨封看著擺在桌上的兩菜一湯,竹筍燒肉、清炒冬瓜、三鮮湯,色香味俱全的模樣,笑道:“若是再不上菜,我真準備將蓮子皮兒吃了。”兩個人說說笑笑吃了飯,那邊白霜將飯後甜點一盤精致的芙蓉糕端了上來。上官心心皺眉:“不是說不要端上來了嗎?”白霜怯怯低下頭去:“姑娘為做芙蓉糕忙了一整天,堂主一定想吃的。”上官心心將芙蓉糕挪遠了一些:“可是不好吃啊。”墨封已經拿起一塊咬了一口,神色間看不出一絲不適的樣子,道:“我覺得很好吃。”上官心心嗔笑:“你味覺有問題嗎?我糖放多了,都有些苦了。”墨封細細品味了一下,勾唇淺笑:“我倒覺得迴味甘甜。”迴味甘甜!迴味甘甜!那四個字就像魔咒一樣突然竄進上官心心的腦子裏,在腦海中轟然炸開,疼得一陣恍惚。她緊閉雙眼,雙手狠狠按住頭,麵色瞬間蒼白。這個場景為什麽那麽熟悉,好似……好似曾經發生過,在哪裏?又是誰說過同樣的話?她用力捶了兩下腦袋,想不起,什麽也想不起。墨封忙放下手裏的芙蓉糕,嗓音焦灼地問:“心心,怎麽了?是突然間不舒服了嗎?”上官心心揉了揉額角,努力笑出來:“是啊,突然間不舒服了。”墨封抬起手背在她額上試了試溫度:“還好沒有發燙,是不是累到了,以後還是不要做飯了,偶爾做做就好,不要每天一門心思都放在上麵。”上官心心趴在手臂上悶悶道:“知道了。”然後摸起一塊芙蓉糕給他看:“真的好吃嗎?”墨封點頭:“好吃,你做什麽都好吃。”上官心心可憐兮兮看著他:“那我都做這麽好吃的東西給你吃了,你可不可以帶我出去玩兒呀?”墨封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寵溺地笑著:“又不想安心休養了,整日就想著出去玩兒。”上官心心撅了撅小嘴兒:“我沒有整日都想出去玩兒,隻是偶爾,我都在穀裏悶了快二十天了,你就帶我出去走走嘛!我會很乖的,不會到處亂跑。”墨封微微皺了皺眉:“可是我身上的傷還沒好呢,若是遇到危險怎麽保護你?”上官心心聞言沒氣勢了:“也是,你身上還有傷呢。”低頭悶了悶,抬頭道:“那我明天煮桂圓蓮子羹給你喝吧,你流了那麽多血,補補總是好的。”墨封抿唇而笑,點了點頭。連著下了三天的雨,上官心心在房間裏悶得都要瘋了,墨封整日裏公務也不管了,隻留在桃源穀天天想方設法陪著她打發時間哄她開心。第三日終於雨霽雲收,上官心心一大清早便像脫了困的籠中小鳥兒飛出去賞蓮了。長廊裏,一襲皓白衣裙的上官心心小心翼翼踩著欄杆下端橫欄去摘水塘裏的蓮蓬,紅雨嚇得臉色蒼白,吃力扶住她勸道:“姑娘,還是讓紅雨來吧,若是掉進水塘裏怎麽辦啊?”上官心心跳下橫欄將手裏的蓮蓬遞給她:“我哪有那麽笨啊,這不是還有欄杆擋著嗎。”看了看紅雨手裏的一捧蓮蓬:“快送到小榭裏去,這些不夠,還要摘一些。”紅雨噘嘴:“姑娘,哪裏吃得了這麽多啊。”上官心心笑吟吟的:“我最喜歡吃新剝的蓮子了,這些還要煮粥呢,還要分給青鸞,哪裏夠吃。”紅雨隻能將手裏的一堆蓮蓬送到小榭裏去。上官心心未等紅雨迴來便又踩著橫欄摘蓮蓬了,那支看中的蓮蓬有些遠,她身子向前傾了又傾還是夠不到,不免心急,索性用力一夠,身子頓時不穩,晃了又晃,眼看就要跌入水塘,手腕突然被人握住,身子一個旋轉便撞進氣息凜冽的懷抱裏,頭頂傳來墨封微慍的嗓音:“怎麽這麽不小心,若是掉進水塘豈不是又要大病一場。”那邊紅雨慌忙跑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墨封身前,整個人抖作一團:“紅雨該死,請堂主責罰。”眼見墨封就欲發怒,上官心心小心翼翼撤出身子,努著小嘴兒道:“不怪紅雨,是我自己不小心,你還是罰我吧,是仗責還是鞭刑直接衝著我來。”墨封默默盯了她一會兒,閉眼歎了口氣:“真是拿你沒辦法。”上官心心也不理他,迴身將紅雨扶了起來,走進小榭坐在桌旁開始剝蓮子。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加之蓮香嫋嫋,蛙鳴陣陣,整個世界都是寧靜的美好。蓮花簇擁的小榭裏,上官心心低垂著眼眸一顆一顆剝著蓮子放入青瓷杯盞,姿態嫻靜,神情悠然,不染半分凡塵之氣。墨封立在長廊裏靜靜望著眼前的靜美畫卷,哪還能生出一絲氣來,索性走過去坐在一旁幫她剝蓮子。兩個人相對而坐靜靜剝蓮子,耳畔聲聲蛙鳴,遠處潺潺溪水。一隻麻雀嘰嘰喳喳自小榭裏橫穿飛過,上官心心拿起一支最飽滿的蓮蓬輕輕剝開,垂眸笑問:“不生氣了?”墨封唇角微微彎起一抹弧度:“不敢生氣。”上官心心抿唇忍笑,隻將手裏的蓮子一顆一顆剝開卻不是放入青瓷杯盞裏,而是放在一個精致的青瓷碟裏,一顆一顆,直到盛滿小蝶,然後將滿滿一碟嫩白飽滿的蓮子慢慢推到他麵前:“嚐嚐吧,這支是最好的。”墨封驀然一愣,抬頭看她,隻見她眸若秋水,淺笑嫣然,身後搖曳生姿著清雅絕俗的朵朵青蓮,他隻覺心神劇烈震蕩,連一個字都再說不出,怔怔捏起一顆蓮子放入嘴裏。上官心心蹙眉嗔笑:“蓮心,你忘了剝去蓮心。”可是墨封已經吃了,上官心心強忍著笑問他:“苦不苦?”墨封怔怔搖頭:“清香滿口,不覺苦澀。”上官心心在青瓷碟裏拿起一顆蓮子輕輕掰開,取出裏麵的嫩綠蓮心,方將蓮子托在雪白手心送給他:“再嚐嚐看。”那一刻,墨封所有的意識都已經瀕臨停滯,他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或許是因為心跳太快,快得太過失去規律,他隻是下意識自她掌心拿起蓮子放入口中咀嚼品味。上官心心輕聲問:“味道如何?”墨封靜靜凝著她,半晌,也拿起一顆蓮子小心剝去蓮心,托在掌心送到她麵前,語聲溫軟:“你嚐嚐便知道了。”上官心心捏起他手心的蓮子放入口中咀嚼品味了許久,然後雙手托腮笑盈盈看著他問:“如果我說味道清香可口你願不願意帶我出去玩兒啊?”墨封俊美麵龐上的溫軟笑意一點一點斂住:“你為我剝蓮子隻是為了這個?”上官心心委屈地努了努小嘴兒:“我在哄你開心啊,既然你開心了,我適當提個小小要求也不過分吧。”墨封聞言竟連眸子裏的光彩都漸漸暗了下去。上官心心詫異地問:“怎麽了?”墨封緊抿薄唇,默默看著她不說話。上官心心愣了愣,轉而忍不住垂眸苦笑一聲:“墨封,我真的不明白,我隻是想出去走走而已,你為什麽就是不同意呢?你總說什麽為了我好為了我好,可是於我而言什麽才是真正的好呢?”她站起身子向後退了一步:“我想自由自在你懂不懂?我向往外麵的世界你懂不懂?”她一步一步退到欄杆前,眸子裏沁出瑩瑩水霧:“如今我不過是提了一個小小的要求罷了,你都可以認為我是在處心積慮,或許,你想得也對,我是在處心積慮,因為我在這裏呆夠了悶夠了,我真的想出去走走!如果麵對外麵的世界連你都不能保護我,墨封,你告訴我,誰能保護我?”墨封隻是坐在桌前望著她,狹長眸子裏情緒流轉,卻始終不曾說出一個字。上官心心趔趄了一步扶住欄杆,神色間漫開無盡的疲憊、失落、無助,她抬起頭睜大雙眼將眼中的水霧逼迴去,然後勾唇一點一點笑出來:“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你如今親力親為保護我守護我已然不易,我實在沒有任何資格跟你提要求提條件,是我逾越了,對不起。”上官心心再不看他一眼飛奔著跑下長廊,卻在踏上青石板路的一刻被隨後追上來的墨封自身後一把抱住,他急聲解釋:“心心,我沒有懷疑你,你別生氣。”上官心心隻是用力掙紮:“你放開我!放開我!”墨封緊緊抱住她不鬆手,冰涼薄唇貼在她耳邊:“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在乎的人,比我生命還要重要的人。”上官心心一下子怔住了。墨封扳過她的身子,深深凝著她:“我們之間不存在逾越,你對我提任何要求任何條件都不過分,隻要我可以做到,我會傾盡一切滿足你,哪怕你想要的是我的性命。”上官心心默默看著他,眸子裏不知不覺沁出朦朧水霧,迅速凝成水珠,一顆一顆順著雪白麵龐簌簌跌落。墨封顫抖地伸出手指去觸她的淚滴,卻像似觸到熔岩一樣抖了又抖,深摯目光一路望進她眼底,一字一句,傾吐衷情:“心心,我喜歡你,喜歡很久很久了。”他被她淚水沁濕的盈盈目光摧毀了所有的意識,狹長眼眸裏極快地燃起一團火光,慢慢俯身一點一點靠近她的唇。身畔梧桐樹上響起一片蟬鳴聲,她絕美的眸子裏突然泛出痛色,在陣陣蟬鳴聲中按住心口,殷紅鮮血自蒼白唇角翻湧而出,身子狠狠一晃軟倒下去。屋外的蟬鳴聲雜亂又聒噪,沉睡半晌的上官心心蹙了蹙眉,極慢地睜開迷蒙雙眸,坐在床邊緊緊握著她手的墨封急忙柔聲問:“心心,可好些了?”上官心心的目光輕飄飄的,似落在床頂,又似落在虛空,半晌,喚了聲:“墨封?”墨封迴答:“我在。”上官心心聲音也是輕飄飄的:“能不能,給我一些時間?”墨封怔了一下,點頭:“好,我給你時間。”上官心心半晌沒有反應,許久,又喚道:“墨封?”墨封急忙迴應:“我在。”上官心心慢慢閉上雙眼,麵上沒有任何表情,眼角卻緩緩淌下一滴淚:“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