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小食堂的桌子還是金屬做的，桌麵是那種鋥亮的銀白色金屬桌麵。這種桌麵擦起來很方便，沾了油汙之後很容易就能擦幹淨。但有利有弊，同樣的，它也很容易留下劃痕。學生吃飯的時候，餐盤推拉，碗底摩擦，力道稍微重一點，都會留下痕跡。可這些擦痕，一般都是直線斜線。池飲之所以會留意，主要是因為，他發現，在一堆直線斜線裏，他坐的這張桌子，桌子中間的位置，有人刻了三個小小的字我愛豆。後麵還畫了一顆小愛心。這看起來很像是粉絲對偶像的告白。哪怕池飲不追星，也知道很多粉絲都習慣管自己追的明星藝人叫愛豆。但是，池飲不知道為什麽，在看到這三個字的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別的。如果撇去對愛豆這個詞的先入為主，單從字麵上來看，我愛豆三個字，完全可以理解為，我愛一個叫豆豆的人。是我愛你的另一個說法。如果說我愛你的你，還有些籠統，不是麵對麵說的話，其他人不知道他愛的究竟是誰。但我愛豆，完全就是把喜歡的對象，點了出來。之前池飲就一直隱隱有猜測，影響學生高考的原因有很多，但是早戀肯定是一個重要因素。同樣的，還有另一大因素則是家庭。隻是剛剛在教室裏，他壓根沒看出來誰有早戀的跡象，隻能暫時拋開這點。不過現在，看到這三個刻字，刻字的人顯然很注意，他（她）非常明白，高中這麽重要的階段，無論是學校還是家裏，都不會對早戀這件事放鬆。兩邊都在嚴抓早戀，為了不暴露，對方應該什麽蛛絲馬跡都不留下才對。但是少年人戀愛，或者暗戀人的時候，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情感上他（她）很想讓大家都知道他（她）的感情，理智讓人克製。兩廂矛盾之下，他（她）選擇了折中，把字刻得很小，刻在了食堂桌子上。這個地方人流量大，但因為桌子上的劃痕多，他（她）的告白混進去就非常不起眼。尤其是，他（她）在刻字的時候，下的力道還很輕，隻在金屬桌麵上留了淺淺的印記。銀白色的桌麵，上麵如果有劃痕後，劃痕隻要不是深得離譜，不認真看是完全看不見的。甚至要特定的角度看過去，通過光線的折射，看起來才會明顯些。如果不是池飲剛好坐到了這張桌子，並且他的視力又遠比常人好的話，沒準也會忽略掉這三個字，和字後麵綴著的小小愛心。有誰的名字裏，有‘豆’的？池飲迅速迴想了下，很好，他班裏沒有。這應該是其他班的線索。池飲剛鬆一口氣，準備繼續吃麵的時候，沾滿了沙茶醬的麵條都塞進嘴了，嘶，池飲突然倒吸了口冷氣。不是燙的，而是他突然意識到，他班裏的學生，是沒誰的名字裏有豆。但是，有個學生姓竇。竇姓不是常見姓氏，不過那麽巧，他在校門口遇見的那個女學生，剛好就叫竇雨清。竇字筆畫多，為了寫起來方便，也為了隱晦點免得被揪出來是誰，竇豆同音，把竇寫成豆，就是件非常正常的事了。還能迷惑看到的人，讓他們誤以為這是對愛豆的告白。完全是一舉兩得。想到這，池飲吃麵的心情都沒了。哪怕麵前的沙茶麵醬汁濃鬱，裏麵海鮮非常鮮甜。也撫慰不了他的身心。尤其是在，池飲利用蚊子，飛到公告欄那邊看了下。公告欄上麵貼的是最近一次月考的成績。從高一到高三，統統都在上麵。很好，沒一個人的名字裏有豆，甚至同音字的。除了竇雨清。這讓原本還自我安慰，食堂員工不都說了麽，高三生基本不來小食堂吃飯。所以留下字的人，是高一高二學生的可能性比較大。池飲連自我安慰都安慰不下去了。現在的問題就是，這到底是刻字的人單向暗戀，還是兩人在談戀愛？不同的情況，有不同的應對方法。不過，池飲心裏還是有點疑問的。戀愛對高考的影響，一般體現在成績上。不至於會讓人無法參加高考。所以中間是發生了什麽事嗎？除了這件事之外，班裏是不是還有別的什麽情況。池飲拿出手機，打開稱號欄，他記得有個稱號，就很適合目前使用。在眾多稱號裏找到自己記憶中的那一個之後，池飲沒急著佩戴。他先是把麵吃完了，迴到教室外麵。你的班主任突然出現。池飲控製著腳步聲，悄無聲息地從教室後門探頭看進去。可惜這是在三樓，不然從窗外看進去應該更有感覺。當老師不就這點樂趣麽。哪怕池飲想看教室裏的情況，其實根本不用這麽折騰。蚊子早就飛進教室，在吊頂風扇上停住，居高臨下占據了好視野。底下的學生有什麽情況，都逃不過池飲的眼睛。尤其是在意識到我愛豆裏的那個豆，指得很有可能是竇雨清之後。但依舊沒看出什麽跡象。沒誰會時不時地看向竇雨清，竇雨清也不會時不時地看向誰。更別提傳紙條說小話了。所以，這是隱藏得好，還是說，刻字的人是外班的？池飲在這方麵沒收獲，不過倒是發現，坐在第四排左側一點位置的蔡誌帆，正一邊早讀一邊抄寫字句加深印象。看起來很努力，但他總是時不時抬頭，眼角餘光往前瞟。每次抬頭看到第三排右側的鄒躍光時，蔡誌帆就有那麽些咬牙切齒。具體表現在他寫字的時候，每當這個時候，他抄寫字句的力道，總會加深許多，力透紙背。倒是鄒躍光毫無所覺，一直認真早讀，沒有迴過一次頭。坐在講台上領讀的學生，注意到池飲出現在門口，連忙加大了聲音。像是被她提醒了一樣，其他學生也是精神一震，更加專注地進行早讀。這些學生顯然對老師的手段都非常了解和習慣。沒能把人嚇一跳，池飲也不遺憾。他在鬼屋嚇人早已經嚇夠本了。眼看著早讀快結束了，池飲沒再耽擱下去，特意迴到辦公室。他的辦公室就在五樓，往上爬兩層就能到。之所以這麽安排，恐怕也是為了方便學生有事找老師，班主任能及時處理各種事宜。老師們的辦公室不是獨立的，好幾個人共用一間。這會學生早讀都快結束了，老師們自然也都來得差不多了。現在辦公室裏就隻剩下兩個空位。一個在最外麵，靠門，另一個在最裏麵，靠牆的位置。池飲毫不猶豫地往靠牆的位置走去。不為別的，他的名字沒被係統改過，依舊是本名。之前蚊子早就飛進來探查過情況了。辦公桌上的教案上，寫有他名字的，就隻有這一張。雖然隔壁辦公室也有一個辦公桌上放的教案，上麵寫了池飲兩個字。不過那邊的教案就隻有一本，沒有別的提示。不像是這邊，這邊的桌子上，雖然同樣隻能看見最上麵的那本教案，上麵寫了他的名字。但是桌子上放著的辦公電腦，電腦邊上貼著好幾張便利簽，上麵的字跡卻和名字相同。說明這是一個人寫的。所以這裏才是‘我’的辦公室。而隔壁的那個，池飲看了下自己桌子上的教學資料，都是語文的。和隔壁辦公室桌子上的資料是一個類別。隔壁辦公室的那位，應該也是語文老師。這代表著，對方桌子上放著的，寫著自己名字的教案，沒準是人家借走參考，還沒還迴來而已。這估計也是係統故意設置的一個誤導項。果然，池飲走到位置上坐下後，辦公室裏沒人詫異，大家都很習以為常的樣子。池飲看了下桌子上放的課程表，有兩張不一樣的，一張是高三7班的，一張是高三4班的。兩張表上的語文課都被用紅筆圈了出來。這十有八九就是他要上的課。隻負責教兩個班，任務不算重。估計也是考慮到他作為班主任，要帶高三班，所以沒給安排特別多的課。今天是周五，高三7班早上第二節就是他的課。池飲沒去看教案。等到第一節課過去，第二節課鈴聲響起的時候，池飲連教案都沒帶，渾身輕鬆地進了教室。“這節課自己複習。”池飲屈指敲了敲桌子，吸引了學生的注意力後，說道。高三學生到了這個階段，基本都是複習，與其聽他臨時抱佛腳抱出來的課，跟著跑歪了思路，還不如就自己複習。顯然，學生們也都十分習慣了，沒人提出異議。他們當即就要埋頭繼續看書，不過這個時候，池飲又敲了兩下桌子，示意大家，他話還沒說完。“其他人專心複習，不過我會利用這節課，找幾個人談談心。這都是最後的倒計時了，眼看著高考一天比一天近，我看大家心理負擔都挺大的。其實沒必要，放輕鬆，全力以赴不留遺憾就好。”池飲找了個看起來像模像樣的借口，然後點名：“蔡誌帆你跟我出來下。”他沒急著找竇雨清，主要是人小姑娘萬一是被暗戀的那位，這事找她談，人家得多委屈。沒準還要影響後麵考試。比起直接談話，池飲更偏向其他更為妥善的處理方式。至於蔡誌帆，因為池飲剛剛說過的話，他被叫出來也沒意識到不對。其他學生更是就看了一眼，然後都不感興趣地收迴了視線。快高考了，老班大概是想給同學灌雞湯吧。“下去走走。”把人叫出來後，池飲帶著人下樓，慢悠悠地走在樹蔭下。同時，池飲佩戴上稱號[人生導師]。蔡誌帆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被班主任叫出來後，他原本以為是要浪費十幾分鍾時間，聽老班灌那些根本沒什麽用，甚至可能起反作用的毒雞湯。所以被點名後，他心裏其實是有些煩躁的。幹嘛找他，全班那麽多人，叫誰不好，非要浪費他的時間。班裏這不是還有閑人麽，找對方不是更合適。但是真的出來後，可能是老班的態度太好，又或者是天氣太好，天朗氣清，陽光明媚。路邊的樹又長得很茂盛，樹冠如雲，遮出了一片樹蔭。清風徐徐，吹得人熏熏然。以至於太過放鬆，蔡誌帆突然很想和老班說點心裏話。“老班，我其實知道快高考了，該放輕鬆，道理我都懂，但是就隻有我懂。我家裏給的壓力好大啊，他們根本說不通。自己做不到的，就逼著想要我做到。我也是人，不是機器。”“機器都有發生故障，關機維修的時候。可我一刻都不得喘息。”“我好擔心考不上好學校。如果是普通本科的話，我家裏肯定會讓我複讀的。但是我再複讀一年。我真的撐不下去。”“老班，你說我該怎麽辦？”蔡誌帆苦惱地說道。開始傾訴自己的煩惱。池飲知道，這是[人生導師]的被動效果產生作用了。佩戴上這個稱號後，迷茫的人看見他，就會忍不住傾吐自己的煩惱。恐怕這些事壓在蔡誌帆心裏很久了。一直不知道該怎麽說，和誰說，直到此刻，受稱號的影響，他終於說出來了。實際上，從蔡誌帆的名字就能看出來，他的家長對他寄以厚望。池飲聞言，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師知道你很努力。你的學習成績一直都很優異，別緊張，隻要高考正常發揮，你肯定能考上你心儀的學校。”第四排中間偏左一點的位置，其實算是好學生位置之一。池飲看過，以高三7班教室的大小和桌椅排列。第三排和第四排的位置，隻要不是太靠牆，就都算是好位置。視野好，看黑板不吃力，不需要費勁抬頭。可以說是好學生專享座位。成績太差的話，一般是輪不上的。尤其是來之前池飲還特意打開電腦翻出電腦裏儲存備份的成績單看過。蔡誌帆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起伏不大，非常穩定。高三一整年下來，他隻有一次比較嚴重的起伏，但是那次之後他很快就調整過來了。聽到池飲的安慰，蔡誌帆猛地停下腳步，他突然直視池飲。池飲這才發現，這個隻比他矮一點的少年，眼圈竟然有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