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之後,林敏蓮如往常一樣,來到生產部辦公室,準備利用黃軍的電腦進行學習,卻發現大門已緊鎖。雖然黃軍到寶安出差後會直接迴家,可辦公室平時都有人加班,今天怎麽會如此反常呢?看來隻有迴家了。她感到百無聊賴,失望地靠在牆邊,盯著公告欄上的通知,卻發現了沒有人加班的緣由:原來所有管理人員此刻正在大會議室,接受質量知識培訓。想到自己身為基層員工,更該掌握多一些這方麵知識才行,她決定到會議室去與大夥一起學習。

    走在去目的地的路上,她為自己將要吮吸到不一樣的養分而興奮,卻不料現實給了她當頭一棒。她居然被擋在了門外!經過她百般解釋,培訓部員工才不情不願地打開門。她走進會議室,四下張望卻找不到合適的落腳點,因為空位都在角落裏,即使坐在上麵,也一定看不清黑板。

    她站在過道上,認真地記著筆記,哪知老師似交差一樣將課講得飛快,自己手中又無教材,無論多麽努力都無法跟上她的節奏,她為難地咬著筆,四處張望,找尋姐姐的身影。

    林敏莉看到她那可憐巴巴的神情,氣就不打一處來。明明是管理人員的培訓,她跑來湊什麽熱鬧?偌大的會議室,隻有她一個人傻站著,顯得多刺眼!連她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於是,她用眼神示意妹妹出去,她卻渾然不覺。她不想讓她繼續站在那裏東瞅西瞧,丟人現眼,隻好將自己手中的教材托人遞給她。

    走在路上,迴想起很多人在課堂上交頭接耳、埋頭做別的事情,毫不珍惜難得的培訓機會,自己卻是那樣的饑渴,林敏蓮感到很不平衡:生產線工人的知識本就匱乏,管理人員不僅有淵博的知識,還有較強的自我學習能力,公司卻隻想到讓她們提升,忽視了最需要學習的絕大多數。作為一個係統,任何一個環節都不能出差錯,既然大家都不可或缺,就應該受到平等對待。如果真是所認為的少數人會創造比多數人多得多的價值,但這些已經在工資上凸現,至少應該在已有的不平等基礎上,做到一視同仁。每個人的出身已不可選擇,無法得到平等的受教育機會,隨之而來的就業機會也不可能相同,難道社會給予的認同與關愛也要厚此薄彼嗎?這樣隻會導致強者更強,弱者更弱。她坐在石桌旁,耿耿於懷。

    “大姐!行行好!”一個細微的聲音將她從沉思中喚醒。她抬起頭,看見一位瘦骨嶙峋的白發老人端著破鐵盆站在麵前。他的雙眼是如此渾濁!表情是如此痛苦!她的心被深深地觸動,象這樣的花甲老人本該安度晚年,享受天倫之樂,卻需要站在馬路邊,乞求別人的施舍,這是多麽淒慘的人生!與眼前的耄耋老人相比,現在的我該是多麽幸運,可我還在沒完沒了地抱怨命運的不公,那麽比我更不幸的人會作何感想呢?她有些慚愧地走到銀行,將工資卡上的錢全部取出並悉數交給老人。

    “買火車票迴家吧!有困難您打電話給我!我會盡量幫您的。”她將自己的手機號碼寫在紙上,遞給他。老人感激地看著她,忙不迭地表示感謝,她卻使勁搖頭。她明白是他給自己上了人生重要的一課:幸與不幸是相對的,人可以不滿足於現狀,但要珍惜擁有的一切,更要以已及人去憐憫弱者,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與其怨天尤人,還不如主動改變現狀!”這種信念賦予她無窮的力量,她提起筆,快速地寫下自己的想法,將它投入到總經理信箱,她要讓他知道自己的心聲。

    她邁著輕鬆的步伐向家走去。推開門,卻發現姐姐板著臉,坐在椅子上。她忙詢問緣由。

    “我剛才在樓下等你們,那個老妓女走上前跟我搭訕,當她得知我的月工資時,居然用同情的口吻詢問我:‘手頭有點緊吧?’我真想扇她幾個耳光!”她氣咻咻地說。

    想到自己堂堂大學本科生,卻讓一個沒什麽文化的妓女同情,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林敏蓮知道她指的人是小棉桃,其實她也想不通,象這樣四肢健全、年富力強的人,在深圳能很容易找到正兒八經的工作,為什麽非要出賣自己的肉體?‘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每個人都渴望擁有更好的生活,但是追求的方式應該經得起社會輿論以及法律的檢驗。

    但現實社會的主流價值觀是什麽?金錢至上、笑貧不笑娼。她冥思苦想,卻找不到其它觀點。這讓她無比困惑:忠孝禮義廉是我們祖祖輩輩樹立與維護的價值觀,理應得到很好的繼承與發揚,如今卻被毫不留情地丟棄。難道我們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成為敗家子?金錢怎麽有如此大的魔力,可以推倒一切?

    她開始強烈地懷念爺爺,雖然直到現在都不喜歡他的獨斷專行。“他是典型的封建大家長!”她還是如此比喻,聲音卻輕若遊絲。她的思緒定格在投機倒把盛行的年代,很多人靠不法經營腰纏萬貫,他卻不為所動,因為誠實篤信深入骨髓,因為有自己堅定的信念,所以有足夠的定力,避免隨波逐流。

    “我有信念嗎?它是什麽?”她發現自己頭腦裏根本沒有清晰的答案。這讓她感到心虛,覺得自己如斷線的風箏,隨風而動,可能遁著光亮,也可能衝進黑暗中,一切聽天由命。我渴望什麽?渴望有根長而結實的線,既能飛得高且遠,又能在風暴來臨前,安然迴到地麵!

    林敏莉聯想到警察經常在深夜時分,她們正酣睡之際,進行突擊檢查,即使拿出所需要的證件,還是得不到信任,好象住在農民房裏的人,必定會有些雞鳴狗盜的行為。她覺得備受歧視,好象農民房就是一道堅不可催的牆,隔開了她與這個城市。

    “我感到孤獨和不受歡迎!”她道出自己的想法。

    “一切都會好起來!警察的出發點是好的,也算盡職盡責,隻是做事的方式有些機械而已,我們不妨包容一點。”黃軍望著林敏莉,語重心長。

    姐姐的話卻在林敏蓮的心湖激起浪花:雖然想念故鄉,卻不想迴家,重複日出而作,日落而棲的生活,可我注定隻是這裏的匆匆過客。除了因為各種原因來到這裏,抱著同樣目的的忙碌人群及形異神不異的摩天大樓,我還了解這裏什麽?市長是誰?有什麽樣的曆史?我一無所知也不想知道,因為我的心與這片土地相隔甚遠。到底該何處何去?她感到茫然。

    “我的家在哪裏?心迴不去了,也留不下來。這是叛徒的下場嗎?”林敏蓮深感沮喪。

    “要換一個角度想:故鄉是我們的根,這裏會讓我們枝繁葉茂。故鄉的一切在心中,可我們有追求想要生活的權力。如果想留下,就要主動融入其中。”

    “但很難發自內心,更難找到歸屬感!”

    “這需要一段時間!”

    林敏莉被他樂觀的想法、開闊的心胸所感動,在他額頭上印上深情的一吻以示讚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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