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敗家不要緊,她敗的是別人家。兒子可是撐自家的門戶,千萬不能敗家。竇懷德就歎氣,我家啟賢是打少了,或者說從小就沒打過。


    竇懷德認為,中國有中國特殊的國情,這特殊的國情就是孩子要打,不打不成才。畢道友的兒子挨打了,所以他就成了才。我兒子沒挨打,那就是廢物一個。


    畢誌強與李子童沒去別的地方喝酒,就在公司的食堂包間裏,同桌的還有一班公司中層經理。公司裏人的大都還不認識李子童,一番介紹寒暄後,又是祝酒與熱情洋溢講話,酒桌上的這一套就不多說了。


    畢誌強向李子童通報了公司目前的一個大動作,準備收購市機床廠。市機床廠原來是標準的國有企業,由於各種原因在九十年代初就陷入虧損狀態而停產。


    後來機床廠被一個新加坡人買去。所謂的新加坡人其實是中國大陸人,於二十年前偷渡至香港,獲得港人身分後又到了新加坡。


    這人根本不懂機床的生產,也不懂機床的銷售方法。其實這個不要緊,董事長主要是負責管理,具體的生產與銷售由別人去做。但是這人沒這樣做,他首先要求市裏先將機床廠宣告破產。他的理由是,我買這個工廠是想好好賺錢的,不是來學雷鋒幫他們還債。


    這個要求很有道理,買來一個工廠還沒開業,結果就被大批債主堵門要債,這事別說資本家即使是政府也不會幹。


    機床廠向法院申請破產,依法走破產程序。債權人會議做出決定,機床廠的債權由債權人按比例分配,債務在法定時間之後正式宣布破產時清零。


    所謂債權由債權人按比例分配,實際上沒人要那些爛賬,幾乎都抵給銀行充債了。就這樣那個新加坡以五百萬人民幣的代價取得了一個沒有債權債務的,無任何瑕疵的機床廠。


    輕裝上陣,新加坡人就好好組織生產了?才不。他以機床廠的土地與廠房分別向幾大國有銀行貸款三千萬,貸款理由分別是購材料、設備升級換代、流動資金短期貸款、技術更新由普通機床向數控機床轉向。


    市機床廠屬大中型國有企業,僅僅占地就有三百畝,按當時的地價也值兩億多,就別說廠房設備了。這樣的貸款沒什麽風險,何況還是外資企業,銀行相繼放款了。


    有錢了,應當生產了吧?沒有,這個新加坡人將錢轉走了,人也跑了。換句話就是說,他卷款潛逃了。一個漂亮的局,五百萬套走一點二億。還不算在承山期間的夜夜笙歌,不斷的大姑娘小媳婦陪他睡覺。


    機床廠的工人去市裏鬧,我們要工作我們要吃飯。好好的一個工廠硬是被市領導搞倒了,我們要退休金,我們要報銷醫療費。


    市裏有關領導頭痛。這事做得確實差乎,落下了天大的笑話。可是頭痛歸頭痛,敢於鬧事該抓的還是要抓。幾個為頭的工人被抓了起來,分別拘留三到五天。


    可是第二天機床廠的工人還是還吵鬧。工人學乖了,現在排在前麵的全是退休工人與老婦女。有關領導更頭痛,這些七老八十的人不能抓,即使抓了拘留所也不收。真要拘留所收也行,請市領導親筆寫字或者下文件,這些老頭老太太在拘留所裏出了問題不歸我們負責。


    沒哪個領導敢寫這樣的字,更沒哪個領導敢下這樣的文件。可是老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工人們將市政府的大門、後門全堵上了。上班的進不來,下班的出不去。


    後來市有關領導想了個辦法,召集工人代表開會。領導說,你們要求開工,行。你們自己選一個廠長行不?市裏與銀行商量一下,貸點款給你們。然後呢,你們就自主經營自負盈虧,再也別找政府了,行嗎?


    政府領導出的主意,機床廠的職工同意,於是就可以這樣辦了?才不,辦企業哪有這樣容易。


    銀行就首先不同意。你們上次搞假破產就賴了將近兩億的債務,其中就包括我們銀行的貸款。這個就不說了,現在又欠銀行一點二億,我們還能貸款給你們?


    麵對市領導的壓力,銀行說,我們沒那能耐,要不你們找省行說去?省行讓我們貸,那絕對沒二話,我們肯定貸。


    省行,省行不可能答應。市領導不找這個沒趣。麵對職工的吵鬧,市領導又換了個主意,要不,我們再來一次破產?先將銀行的貸款賴掉,然後再想辦法?


    這次破產很容易。因為以前的債務在第一次破產時就已經清零,現在隻剩四家銀行的一點二億,也就是說隻有四個債權人。法院連公告都不用發布,直接將“債權申報通知書”遞到四個銀行就行了,同時也通知了第一次債權人會議何時召開。當然公告還是要發布的,這是法定程序。


    法院規定的第一次債權人會議是一個月後召開。這已經違反破產程序的相關規定了。隻是這四個債權人都是本市的,都是家裏人有話可以好好說。


    無需等到一個月後,四個銀行的行長第二天就相邀去市政府。他們不去法院,直接找市領導說話。銀行質問市領導,你們為什麽要搞假破產?


    幾個市領導同時攤攤手,是真破產,不是假的。不過你們要是能伸手救一下,也可以不破產。


    行長們與市領導說不出道理,各自將本行的法律顧問找來,大家在一起開會商討對策。法律顧問們說,這事好辦啊,機床廠的土地不是抵押在這兒嗎?拍賣土地,拍到的款項收抵我們的債權就行了。


    對對對,申請破產的企業債權人會議有處分該企業財產以清償債務的權力。


    債權人會議據理力爭,法院破產清算小組也沒辦法。隻得發布拍賣機床廠財產的公告。


    機床廠地處城市東南郊,近抵大溪河,占地三百多畝。很多地產公司聞風而動,這兒可建一個高檔小區。不等拍賣會召開,這些地產公司主動來清算小組問價出價。一億,兩億,金路達公司出價三億。


    有人會說,三百畝地隻出價三億,這也太少了吧?不少,甚至還非常高,也隻有金路達公司財大氣粗再加竇懷德的狂妄才可以出三億。


    因為那時的人們住房主要還是單位分配,很少有人花錢去買房。那時的房地產也沒成為支柱經濟,很多單位用地都是計劃劃撥。那時的房子是很便宜的,像承山這樣的三線城市每平米也就五六百元,八百元一平米就是很貴的了,一千以上的樓盤叫做豪華小區。


    當然機床廠地處城鄉結合部,如果是在市中心那又另當別論。比如畢誌強家的九足公司在市中心買的那塊地,三千平米實際就是不足五畝,總價卻是八千萬。


    三億是很好的了,其他地產公司望而卻步。清算小組就準備賣給金路達公司了。然而麻煩來了,機床廠職工找上門來。你們不能僅僅賣土地,我們的廠房、辦公樓、實驗室等等,還有食堂、幼兒園等等附屬設施。另外還有機器設備需要搬遷,有些機器設備可以拆了搬走,有些設備無法拆,拆了就是廢鐵爛磚。這些都要補償。你們不能隻賣地,應當連地上的附屬物全賣了。


    這就讓人頭痛。銀行的打算是新債一點二億,舊債將近二億,總共三億多。賣地得三億,差不多可以收迴全部債權。什麽舊債已經清零?你們那是假破產,根本不算數的。


    現在好了,職工們的要求也不能說沒道理,另外國資委也堅決支持職工們的要求。機床廠的一草一木都是國家資產,誰也不能將其糟蹋了。


    銀行的人算算賬,將機床廠搬到開發區去。開發區正在大力招商,可以與他們砍價,按五萬一畝,機床廠實際上用不了三百畝,買它二百畝算一千萬。那重新建廠房及其它建築呢?諮詢建築工程預算專家,大約需要三千萬。


    銀行行長們一合計,再加上五百萬機器設備的搬遷費,一共是四千五百萬。這事可以做,劃得來。他們真正合法的債權隻有一點二億。還有兩億已經清零的舊債,能收迴一點三五億就很好。


    然而,銀行隻打了如意算盤。土地局出麵了,機床廠的土地屬於劃撥,如果轉讓必須交迴由土地局來掛牌拍賣,而拍賣所得應當收迴國庫。


    銀行傻眼了,趕快找出當初抵押的土地使用權證書。機床廠一共有四份土地使用權證,分別是四個不同的廠區。銀行行長們仔細看看,在土地取得方式一欄裏,有兩份確實是劃撥兩字。


    那麽賣一半?不行,竇懷德不同意,機床廠不同意。土地局不同意。持劃撥土地的兩家銀行更不同意。這事就這麽黃了。


    於是機床廠再次順利破產。職工代表大會推舉了一個叫盛東生的人當廠長。


    盛東生在承山也算是個人才。他在本市的報紙上發表過三篇小說,長的有五千字,短的隻有兩千字。不管怎樣,他得了個市作協成員的名號。另外他寫得一手好字,是市書法協會的會員。市作協與書協的雙料會員,在老百姓眼裏可是不得了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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