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竹南覺得日光城,已經巨大到令人討厭的程度了。由於關東地區開始進入多雨的季節,南這日穿著一雙木屐,而今覺得走起路來尤其沉重。而為了保持儀態,佐竹南一直邁得小碎步,從三之丸到本丸,其已經覺得雙腳有些酸痛了。


    在本丸中,除了規模龐大的天守閣,便是覆蓋麵積極廣的禦館,甚至占據了整個本丸六成以上的空間,形成了一個龐大的連廊式建築群,如此奢華繁雜的建築形製,在曆來崇尚節儉的武家中是極其罕見的,佐竹南將其歸咎為“小門小戶”出身的北條鶴的習『性』,卻是讓阿鶴無奈背了黑鍋。


    終於褪去木屐,踩在藺草編織的疊敷地板上,佐竹南說不出的輕鬆。在眾人進入禦館內後,便有小姓打扮的仆從上前將德壽丸引往別處,而佐竹南則在館中女官的引領下繼續往奧中走。


    在七拐八拐後,眾人來到了一條長長的廊道前,廊道兩側均設有推拉門,門前又各有兩人跪坐恭候,好似看守一般。唯一不同的是,“表向”的一側是兩名年輕的小姓,而“奧向”的一側是兩名身穿武士“水幹”裝的女子,四人腰間倒是都『插』著肋差,除了開閉廊道的拉門外,大多時候坐在那像雕像一般。


    行至廊道處,佐竹家陪嫁來的一眾女侍竟是也被攔了下來,這群人多是自佐竹一門中挑選出來的貌美女子,是佐竹義昭為了增加自己女兒爭取景光歡心而增加的籌碼。其中,為首者是出身佐竹一門東家的東千子,算是佐竹南的族姐,年長其三歲,不但生的嬌美,也是個極為伶俐的人,是故佐竹義昭才會選擇她來輔佐自己的女兒。


    佐竹南見自己貼身的女官全部被擋在了廊道之外,立時皺起了眉頭,但見千子一直在給自己使眼『色』,這才沒發作起來,不得不接受了任人魚肉的現實,在先前那名引路女官的帶領下走向廊道的另一側。隨著身後自己的隨員越來越遠,佐竹南甚至在心裏有些不願意抵達對麵的大門,真的是有種在一步步邁向深淵的感覺。


    “太田殿,跟我來吧,禦台所已經在等候了!”對麵的門被拉開,走出來一位年紀稍長的清麗女子,頭纏白巾一副出家人的打扮,雖然是躬身問好,但佐竹南能夠感覺出其並無多少恭順的意思在裏麵,而是在偷偷拿審視的目光打量自己,佐竹南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您是?”佐竹南見先前引導自己女官對這個僧尼打扮的女人十分恭敬,因而止不住好奇問道。


    那人卻像是未聽到一般,轉身進入奧中,佐竹南自討沒趣,隻得鼓著臉快步跟在其身後。奧中的結構亦是十分複雜,在那名僧尼的帶領下左拐右拐足有一刻,才在一間門上繪有“丹鶴朝陽”圖案的房間前站定。僧尼打扮的女子輕扣房門,有女侍從內裏將門拉開,讓兩人進入。


    房間很大,像是一個評定間的微縮版,主位特地墊高了五六寸,以顯出其位置的不同,其後另有一副繪著花鳥的屏風,將房間裝點得十分雅致。雖然心裏不免腹誹房間裝飾之奢靡,但不得不承認,佐竹南內心是十分喜歡這裏的,但想到此處應是那位後北條家暴發戶的地盤,熱情瞬間少了很多。


    佐竹南經侍女引領在下手邊坐定,做好了等待此間主人出來耀武揚威的準備,心裏不斷盤算著自己該怎麽應對。先前引領自己來的那名僧尼已經退出了房間,僅留下室內原有的侍女沉默地跪坐在角落裏。


    室內安靜異常,不時有路過的女眷低語聲自門外廊道透過門傳進來。隨著時間的流逝,佐竹南很有一種想要站起來的衝動,已經跪坐在這裏快一個時辰了,由於是賭著氣的,其坐姿十分的標準,時間長了雙腿卻是有些撐不住了,很有一種要抽筋的感覺,由於在繼續強撐,一縷細汗自額頭滲了出來。


    就在佐竹南覺得自己已經快要撐不住時,主位一側的門被拉開了,兩名身穿柳『色』吳服小袖的侍女率先進入室內,隨後便是一名高個女子緩步而入,佐竹南知道,這應當就是那所謂的“禦台所”了。


    自佐竹南看到北條鶴的第一眼,就覺得自己不會認錯,後者一身誇張的“晴之裝束”,華麗異常,這種現今極為少見“十二單”大禮服裝似乎能把人帶迴到平安時代。南不得不承認,出身暴發戶家的北條鶴是個大美人,配合一身禮服裝束,真的有些讓人覺得耀目。而且二十出頭正是青春之花怒放的時候,已然褪去了少女的稚嫩,端坐在那裏真的像是在閃閃發光一般,顯得美麗不可方物。佐竹南地頭掃視自己,不論從裝扮、氣度就是都落了下乘,不禁有些沮喪。


    “真是個美人啊!”北條鶴用手中的折扇虛點麵前跪坐的少女,不禁感慨道。


    實際上,北條鶴五官分明,給人的是那種靚麗的美感,而佐竹南則是很傳統的和式美人,嬌柔恬靜,更符合此時人們的審美,兩人倒是很難真正分出個高下來。而後者覺得自己輸了一成,實際上主要是年幼的原因,畢竟與鶴相比,佐竹南還不過是個小丫頭而已。


    聽到鶴的話語,佐竹南才反映過來,自己還未曾問安,馬上雙手指尖點地深深一禮,說道:“佐竹家之女南,見過禦台所。”


    佐竹南的動作落在鶴的眼中,不禁點頭,心道不愧是清和源氏的名門出身,家教、禮法具是十分到位的,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


    鶴按例詢問了些日常的事情,又交代了些奧中居住的注意事項,同時讓女官將一冊手劄遞了過來,說道:“這是館主大人定下的‘奧中法度’,一應得事項具是記載在冊,你閑時可以好好閱讀。”


    佐竹南貌似恭順地接過,隨即道謝。通過與鶴的敘話,佐竹南發現其並不是那種時刻給人以壓迫感的正室夫人,因而也便逐漸褪去拘謹,略微大膽起來。


    “禦台所,本家陪同我而來的女官,不知何時可以進入奧中。”佐竹南注意著措辭,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奧中的侍從標準是固定的,你暫時可以從中調一名作為你的貼身女官,其他一幹人等按照館主大人定下的辦法,是要分散充入奧中各處的。”鶴語氣溫和地說道。


    佐竹南微微皺眉,也不知道是真的有這樣的規定,還是對麵這位故意刁難自己,但人在屋簷下的道理其還是知道的,違心地上前拜謝。


    兩人又聊了一會,鶴才讓人帶佐竹南下去休息,領路的仍是那位僧尼裝扮的女子,將其引到了一處雅致的居室前。拉開房門,內裏卻是已經有一位華服少女,看上去十四五歲的樣子,但身量不高,佐竹南覺得對方頂多和自己持平。


    僧尼打扮的女子率先開口道:“足利殿,這位是新近入城、自常陸國而來的太田殿,今後與您同居於此。”


    “知道了,千葉夫人,”那少女快步走過來,圍著佐竹南轉了一圈又一圈,“放心,這個小妹妹我會照顧好的。”


    佐竹南翻了一個白眼,心說這麽大的居館居然連一個單間居室都不給自己,有些欺人太甚了,而且眼前這個不自量力的家夥是哪位啊。


    “千……葉夫人,”佐竹南喊住了要退出去的這名奇怪女官,問道,“不知何時能夠見到館主大人,還有……夜間會招我侍寢嗎?”


    佐竹南問出話後羞得滿臉通紅,不想一旁那名在南看來“傻乎乎”少女的話卻是潑來了一盆冷水:“館主大人都是在鶴姐姐……不,是禦台所那裏休息的。放心,不需要別人陪著的,你晚上安慰睡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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