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趁著逐漸灰暗的天『色』向琵琶島城方向撤離,在路上卻是遇到了前來支援的長尾景虎。“軍神大人”也帶了十幾名武士,都背著“九曜巴紋”的靠旗,是從他的壢梶城帶來的,作為景虎副手的本莊實乃倒是沒有,畢竟還要防止黑田家的叛『亂』波及其他城,或是揚北眾的各家借機搗『亂』。


    景虎先是拜見了青岩院夫人,便又向大熊朝秀了解了眾人的打算,倒是沒有提出什麽其他的意見,決定和眾人一同退往琵琶島城,畢竟目前敵我勢力過於懸殊,除了借助宇佐美定滿來震懾黑田家,也沒有很好地辦法。


    與鬆江夫人帶來的猿『毛』城武士多少是外人不同,景虎帶來的武士都是原來就服侍本家的武士,所以負責保護出逃的女眷,這樣一行人也有百十號,隊伍浩浩『蕩』『蕩』。一路上,玉千代總擔心會被發現,但總歸運氣不錯,在深夜時分,終於抵達了琵琶島城,玉千代也第一次見到了宇佐美定滿這位享譽越後的軍略大家。


    宇佐美定滿是延德元年(1489年)生人,現在已經是快60歲的人了,放在這個時代絕對是高壽老人,但身體還很健康,在城外迎接玉千代一行人時還穿著大鎧,一點都看不出衰老的痕跡。


    琵琶島城與春日山城不同,並未修建天守閣,畢竟不是春日山城那樣的大城,僅在城中心位置修了供城主居住的館閣,反而顯得十分雅致。趕了大半夜的路,女眷們都已經疲憊,由城中的侍女分頭引領著去休息了。玉千代、乘鬆丸、大熊朝秀以及景虎則跟隨宇佐美定滿到了茶室,商議下一步的打算。


    眾人坐定,景虎則向前一拜,代表長尾家向宇佐美定滿表示感謝:“景虎在此,謝過駿河守大人的收留。”


    駿河守是宇佐美的官職,雖然理論上講官職需要朝廷冊封,但這個時代皇權式微,很多泥腿子出身的“土豪”都會自稱一些官職,本身做不得數,但花花轎子眾人抬,也沒有人去糾結別人的官職是真是假。


    向宇佐美定滿看著俯身的景虎,略微思考,上前將他扶起來,說道:“這本是老夫分內之事,沒想到黑田秀忠行此卑鄙之事,若不是老夫身體抱恙,必然領兵討伐這種不義之人。”


    宇佐美定滿這是不想摻和黑田叛『亂』之事,但景虎等人也不好說什麽,畢竟從陣營來說,宇佐美家並不是傳統上擁護長尾家的。


    “那我等就不打擾駿河守大人了,不過這幾日自然是要多讓您費心了。”景虎說道。


    “那是自然,”宇佐美定滿笑道,“景虎殿下一行可以放心,黑田家總歸不敢追到我這裏來,各位可以放心在這裏修養。”


    見宇佐美定滿不願意摻和叛『亂』的事情,景虎示意玉千代幾人,準備離去休息。


    “景虎殿下,”宇佐美定滿單獨叫住了景虎,“老夫還有些話跟殿下說。”


    玉千代看了宇佐美定滿一眼,知道這是要和排開玉千代幾人代表的長尾“本家”勢力,而要和現在是“分家”景虎私下交換意見了。玉千代自然沒有作電燈泡的理由,曆史的發展脈絡本身就在自己的腦子裏,不出意外隻要順勢而為就好了,不需要介入的太多,而且自己也確實是太累了,告別宇佐美定滿,幾人在侍女的引領下各自休息去了。


    之後的幾天,春日山城逃出的一行人便在宇佐美定滿的地盤安心住了下來,鬆江夫人倒是帶著兒子第二天一早返迴了,畢竟也要防止黑田家報複,不過考慮到柿崎景家的威名,玉千代倒是不覺得黑田秀忠有膽子進攻猿『毛』城,估計是柿崎、宇佐美兩家本身也立場不同,鬆江夫人不願意多打交道。之後的幾日倒是波瀾不驚,陸續有消息傳到琵琶島城,黑田秀忠居然很大膽的入住了春日山城,並請越後國名義上的“國主”,守護上杉定實出山坐鎮,一副忠君愛國的架勢。黑田秀忠是不是真忠臣,玉千代不知道,但玉千代知道上杉定實此刻心裏一定是懵『逼』的,肯定在心裏罵黑田秀忠“我過著舒坦日子你牽扯我幹什麽”。


    長尾家雖然是越後國的霸主,但名義上的職務僅是“越後國守護代”,是“越後國守護”上杉定實的副官,所以說,黑田秀忠搬出不情不願的上杉定實確實是占了大義。


    大義、名分在這個時代有多大作用,不好說,日本戰國進入到這個時候,“下克上”已經是稀鬆平常的事情了,加上絕嗣的上杉定實本身也沒啥爭權之心,隻是想安心養老,甚至作為晴景、景虎的姑父,已經把自己視為長尾家的人了。


    日本自從被分為五畿七道六十六國,管理製度經曆了劇烈的變化,從中央集權時期,也就是奈良時代的國司製,到幕府初期的大名領國製(守護大名製),再到現在的戰國大名製,可以說舊有的管理秩序已經崩塌,人們已經逐漸接受勝者為王的戰國大名製。


    國司製時期,日本與中國很像,所謂六十六國的管理者均有朝廷(天皇)任命,如宇佐美定滿自封的“駿河守”,以前就是代表朝廷任命的駿河國的國司,而越後國的國司就是“越後守”。到了大名領國時期,武家政權崛起,徹底架空了天皇和公家政權,幕府另設了“守護”一職,由幕府任命管理地方六十六國,而作為國司的“守”這一職務完全成了榮譽職位,沒有實際意義,這一時期的管理者為幕府任命的守護大名,如上杉定實的“越後國守護”。


    到了日趨混『亂』的戰國時期,由於很多傳統世襲“守護”職務的家族式微,作為輔臣的家族,甚至是底層武士家族崛起,架空或是顛覆了原來的“守護”家族,“下克上”由此而來。“守護”逐漸成為了僅僅保留有大義名分的虛職,至於實質的領導者,就看誰的拳頭大了。


    但要說大義、名分不重要,越後國常年戰『亂』,叛軍勢力此起彼伏,實際上與長尾家“下克上”而引起往日同僚家族不滿有很大關係。所以說,大義、名分在此時真是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休息時思考思考當今的大勢,與乘鬆丸一起隨大熊朝秀練練槍術,玉千代在琵琶島城到是十分愜意,都有些不想走了。


    在來到這裏第十二日,終於傳來了自己那位腦子缺根弦的“養父大人”的消息。晴景在越中國聽說了黑田秀忠叛『亂』,並攻陷春日山城的消息,極為震怒,已經帶兵返程,如鬧劇般的越中國征伐戰自然不了了之。


    又過了七八日,晴景的部隊到達了琵琶島城,玉千代等人匯入了大部隊,浩浩『蕩』『蕩』向春日山城殺去。黑田秀忠自然是不敢以卵擊石,在大部隊抵達前三天便帶兵撤迴了黑瀧城,龜縮了起來。雖然晴景也派人圍攻黑田家的主城,但畢竟遠征迴來的部隊過於疲憊,最後隻能召集國人開會聲討一下,如此不了了之。


    這次叛『亂』是有驚無險,對於視叛『亂』為吃飯睡覺一般的越後國人來說,沒有什麽太值得關注的地方,無外乎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加上黑田秀忠攻陷春日山城後,也未大肆破壞,甚至讓人有一種叛『亂』不曾發生的假象。


    迴到城中的玉千代參與了已陣亡的長尾景康的葬禮,現場除了景康的妻兒,其他人到是並不如何悲傷,隻是在稱讚其“武家典範”雲雲。


    景虎沒有隨同晴景的大部隊返迴,而是繼續住在了琵琶島城,聽說是拜宇佐美為師學習軍略,玉千代則是繼續與大和尚天室光育學習,一切迴歸平靜。當然所有人迴歸平靜,並不包括晴景,越中征伐並不順利,即使沒有黑田秀忠叛『亂』,實際上大部隊也是要返迴的,隻不過黑田秀忠確是給晴景提供了個略微體麵的借口。這一長途襲入越中國的戰事,也讓晴景從心裏徹底絕了開疆拓土的好勝心,畢竟確實一路上太艱苦了,對於養尊處優的晴景是一種煎熬。


    戰爭是失敗了,但是該封賞還是要給的,畢竟從低級武士到本家大將一大幫人跟著折騰可不是為了“愛與正義”,主家必須有所表示,而且與黑田家的作戰,特別是春日山城的守城戰畢竟可圈可點,需要對付出者有所獎勵,雖然晴景不是一名出『色』的領導人,但絕不能讓手下覺得自己吝嗇。


    “元服?”玉千代吃驚的看著乘鬆丸。當然,要元服的不是玉千代,畢竟沒有四五歲孩童元服的道理,而是乘鬆丸。


    晴景準備獎賞春日山城守城作戰的眾人,在賞賜的銀錢之外,提出會召集國內豪族,為乘鬆丸主持元服,一同的還有柿崎景家的長子彌次郎,以示長尾本家對齋藤家和柿崎家的重視。玉千代覺得這個主題挺不錯,別人覺得有麵子,還花不了幾個錢,晴景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與景虎元服時簡單的儀式不同,晴景此次主持元服儀式,其政治意義更大,力求挽迴一些長尾家因戰爭失去的麵子,因此組織的十分宏大,越後國內豪族都收到了邀請。


    玉千代看著一臉得意的乘鬆丸,瞬間覺得這個時代的人還真是容易滿足,榮耀作為大義、名分之下的衍生品,在這個時代,雖然作用微弱,但仍然是讓人『迷』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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