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章:妙玉仙子彩盅奉茶;怡紅居士講經說法(一)


    賈母劉姥姥一行去綴錦閣打了個轉兒,鳳姐便又張羅著放飯了。請示過賈母,席麵開在了藕香榭。上麵兩人,賈母薛姨媽。上手位劉姥姥,她的下麵坐了王夫人。下手位,湘雲,寶釵,黛玉,迎春,探春,惜春,由於是女客,寶玉排在最後。眼見如此,劉姥姥不大敢坐。她自是看出來了,這一席麵是宴請自己的。自己和王夫人是平輩的,所以她坐了自己下麵相陪。直到得了賈母二次相讓,才坐了下來。心中甚是感念。


    劉姥姥實在沒想過,賈府會單開一宴,招待她。方才那頓飯,她已經看見鳳姐和李紈的行事了,知道媳婦是沒有座位的,即便有也是虛設,或者偏移的,現在王夫人之所以有正座,完全是因為自己這個平輩人,才要她陪坐。心中想著劉姥姥對著王夫人訕訕笑笑,慢慢坐了下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賈母興致極高,便張羅著要行酒令。鳳姐頓時會意,喊了鴛鴦過來。賈母起頭,薛姨媽,湘雲,依次下去。等黛玉說出,‘良辰美景奈何天’一句時,寶玉不由一笑,看來黛玉很是怕輸的,一急,口無遮攔了。等劉姥姥一開口,就如方才那席麵一般,一個個笑的是東倒西歪的。


    劉姥姥說笑,寶玉卻已經離席。直等見大姐兒(巧姐)來了才算作罷。自己能夠依仗的太少了,一旦原本的軌跡變了味道,那自己半點不夠看的。兩個小娃,起了紛爭,寶玉也不理會。可大姐兒的奶媽子卻是不成,她可是知道鳳姐脾氣的,所以等大姐兒稍微好了一些,便偷偷指了寶玉的位置,小娃兒眼尖,那還有看不見的,拿了個佛手,踉踉蹌蹌跑了過來,寶玉無奈,隻好把她抱了起來。小娃曆時咯咯笑樂。她和寶玉很是親近的。直等賈母帶著劉姥姥往櫳翠庵去了,寶玉才把大姐兒交給她奶媽子,帶了迴去。


    妙玉聽賈母來了,緊忙相迎。奉茶以畢,妙玉輕輕拉了寶釵黛玉一下,二人會意,隨她進了耳房之內。寶玉微微等了一會兒,便也隨了進去。


    黛玉見寶玉也進來了,嗔道,“你又進來做什麽?”


    寶玉笑道,“還能做什麽了?不過看著你們鬼鬼祟祟的,我才進來看看的,想著有什麽事情能幫忙,哪知,你們居然是悄悄吃體己茶的。”


    寶釵道,“我們就是吃體己茶的,所以你來了,也沒你的份兒!”


    寶玉笑道,“寶姐姐這話說的便不妥了,若是換了旁個地方,聽了姐姐的話,我自是不敢多說什麽的,可此處卻是不同了,大士苦海慈航普度眾生,自當眾生平等,為何你們三個偏偏有茶,卻要把我推了出去呢?”


    寶釵一笑不語,黛玉也不出聲。她們二人可以相拒,卻沒權利逐客,畢竟這處有東道的。不過妙玉也沒說話,隻是開始小女孩一般,在釵黛二人麵前,賣弄自己珍藏器皿,給她二人倒了茶水。然後看看左右,拿了桌上平日自己用的茶器,倒了水,送至寶玉麵前道,“準備有限,不知你會來的,那般的以是沒了,你便用我的這隻綠玉鬥吧!”


    寶玉眼角一動,接了過來,笑著道,“這便是大士風骨了,知曉世法平等。寶姐姐,林妹妹清麗脫俗之人,用了什麽茶器,都是無所謂的。可到了我這裏,便是不同了,我這人太俗,大俗,自是要由大士法器,給予洗禮了。”說著,寶玉喝了一口,又搖頭道,“看來我還是真的一俗人了!”


    妙玉見寶玉真的用了自己的杯子,心頭一跳,又聽寶玉說自己一俗人,忙道,“可是茶不得味?”


    寶玉搖頭道,“什麽味道的,沒吃出來,心裏便覺得,糟蹋了這法器了。”


    黛玉聽寶玉這樣說,便道,“這水也是舊年的雨水?”


    妙玉冷笑道:“你這麽個人,竟也是大俗人,連水也嚐不出來。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著,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臉青的花甕一甕,總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開了。我隻吃過一迴,這是第二迴了。你怎麽嚐不出來?隔年雨水那有這樣輕浮,如何吃得。”黛玉被妙玉數落一迴,倒也不惱,隻是低頭又品了一口,心裏想著,自己怎麽和寶哥哥一樣俗人了。這也算是一物降一物了。而寶玉同樣挖坑成功。


    寶玉道:“原來是雪水啊……”雪水?寶玉說著一怔,見寶釵聽黛玉,妙玉二人對話,同樣又品了一口,才繼續道,“其實這什麽水的都好,隻要燒開了,那就成了,不然難免會吃壞了肚子的,尤其這水還是幾年前的,更要小心了。”寶釵黛玉二人聽了寶玉的話,心道他是不是瘋魔了。


    妙玉也是皺眉,看著寶玉道,“你喝不出,便也罷了,何苦說了這話了?可見你這人,卻是俗不可耐。”


    寶玉點頭,“多謝大士教誨了,我這人卻是俗不可耐。不過我方才說的卻也是真。大士可知這雪是如何來?”


    妙玉皺下眉頭道,“難道不是水汽遇冷,凝結而成?”


    寶玉道,“很是!那大士可知,為何雪後,會覺唿吸順暢清心?”


    妙玉張張嘴,把想說的咽了迴去,隻道,“既是你說了,定是有解,何苦又問了我了,直接說了,豈不好?”


    寶玉笑道,“自是好的。雪為水汽遇冷凝結而成,此話不假,可為何唿吸清心了?完全是這降雪的過程了,一個雪花幾個花瓣組成,可原本它們都是分開的,在飄的過程中,慢慢集結到了一處,落到地麵,才成了現在我們見到的模樣……”


    妙玉笑道,“你這話等同於沒說。”


    寶玉道,“是大士心急了。我的話,還沒說完的。”


    “你說!”


    寶玉笑道,“雪花既是飄落之時,才形成現在模樣,那它們為何不直接成現在模樣,在飄落豈不好?”


    妙玉道,“這與唿吸順暢清心,又有什麽關係了?”


    “一次等我說完,豈不好?”寶玉話出,黛玉一邊偷笑,心裏想著,寶哥哥怕是又要說什麽‘典’了。寶釵看著寶玉不語,卻覺得又有幾分陌生。妙玉說不出自己心中有沒有火氣,可她知道,自己想要聽這個人說,便道,“你說!”


    寶玉點頭,“其實說來也簡單了,這雪花,本是空中之物,所以即便飄飄,卻也不會落下的,隻不過它們飄的時候,遇到了塵埃,它們想著自己本事極潔之物,便想遠離塵埃,可哪知,這塵埃卻是多如牛毛,處處都是,它們隻想躲開了一粒,卻碰到了另一粒,直到六瓣聚滿塵埃周圍,身子不能自主,這才飄落下來。”


    寶玉見妙玉在聽,喝了口水,繼續道,“雪花飄落在地,覺得自己變的濁穢不堪,心中甚是不忿,想自己本事一潔物,為何卻遭受如此磨難了?不由悲戚,恰巧這時,一神仙經過,見雪花悲戚,便問緣由,直等聽了雪花之言後,笑道,這本是你等自找,又何須如此悲戚?見雪花們不解,神仙繼續道,你們本是極潔之物不假,但是卻不該藐視他物,那塵埃既是存在,自有它的道理,況且塵埃處處都是,又如何能避得開了?而今你們六瓣如根,又以塵埃為心結成一朵,方才飄落下來。理應自省為何有了塵心,生出六根才是,這般隻顧自命自哀,又有何等意義?”


    說話間,寶玉見三女都在聽,繼續道,“聽過神仙的話,雪花自省一番,又問神仙道,既是塵埃處處都是,那我等又要如何避開了。避不開,豈不是還要落下來?那神仙聽了此話,卻是搖頭一笑,便去了,留下雪花依舊不解,直等它們覺得自己變得輕飄之時,才似乎明白些個什麽。從此之後,它們周而複始,上下往來,雖是清苦,卻留給人們一片蔚藍天空。這便是為何雪後覺清心了。因為雪花了卻了塵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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