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了自稱本王,語氣裏,竟帶著幾分,哀求的乞討。


    天地昏沉,狂風卷起細碎的沙,隨著男人的哀嚎,撕破夜空。


    蕭若安隔著雨簾睨他,那眼神,鄙夷得像是在看一個狼狽不堪的小醜!


    語氣極冷:“他活過來?他活過來後會是什麽鬼樣子?夜夜喝你的心頭血,還是像春夢那樣,靠食人心苟活?!”


    驚雷倏地震爍八方,杵在耳朵,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帝贏整個人,不由一抖,指尖也跟著一顫,“我不管,隻要他還活著,哪怕是他食人心,哪怕是他要將本王吸幹,本王亦甘心甘願!”


    第66章 滾吧!你這個沒心沒肺的騙子!


    “嗬嗬,好一個甘心甘願!你醒醒吧!攝政王,他已經死了,你有沒有問過他,他是不是甘心甘願……?”


    蕭若安的聲音,被瓢潑大雨澆散,鑿碎在泥沙裏,“但凡你有那麽一點愛他,就不要將他變作,這世間猙獰的魑魅魍魎了。這麽多年,我們見過的魑魅魍魎,又有誰,是得了好死的?別再犯錯了,就讓他安心去吧……”


    雨水淋濕了眼睛,同樣淋濕了心。


    帝贏眸光幽邃,瞳仁猩紅,指尖摳著滿地泥水,摳得生痛,似有血尚在淌落。


    又是一聲怒雷打來,他像是才反應過來,身體卻早已失控得劇烈哆嗦,眼眶發漲,終於,有什麽滾燙的東西,決堤一般,混雜著雨水,沿著麵頰滑落!


    “啪嗒!”一聲,砸落在手背。


    盡管被雨水稀釋,他依然瞧見,那是一滴血淚!


    “本王竟然落淚了?”


    男人胡亂抹了把眼睛,神情中露出少見的茫然。


    盯著他被血淚染花汙髒的臉,蕭若安抱著毫無生氣的江玉隕,陰鷙地笑了起來:“你落淚了?你居然落淚了?!”


    因為激動,他聲音略微發顫,繼而大笑:“哈哈哈!修無情道者,一旦落淚,功虧一簣,所修皆空!帝贏,你的無情道破了!本王看你,還拿什麽,與本王掙!哈哈哈……”


    那笑聲飄啊搖,伴隨嘶吼的風,簌簌的雨,闖入耳朵,令帝贏心髒發緊。


    他聽見自己的指骨,被攥捏出的哢嚓聲,隨即痛到失聲:“蕭若安,你是故意,故意殺了他,以便破本王的無情道,對不對?”


    “想多了!”


    看著他被雨水澆散的發,黏糊糊的粘在臉上,愈發襯得那雙狹長鳳眼猩紅,蕭若安嗤鼻道:“本王雖然卑鄙,卻並不無恥!麵對這樣的美人,本王根本下不了手!更何況,利用他來脅迫你落淚,本王可從未想過!畢竟像你這樣的人,能為誰落淚?”


    帝贏聽罷,驚怒地看向蕭若安,似是難以置信,又似無言反駁。


    他唇張了又張,似有千萬言語,卻又滯於喉頭。


    無情道一破,那些所有該有的,不該有的情緒,一股腦湧上心頭,像是有把鈍刀,在胸腔裏來迴拉扯,硬生生扯出一道又一道血汩隆咚的口子來。


    濕透了的身子暴露在風雨裏,被吹澆得冰涼,幾乎要失去知覺!


    然而就此時,漆黑的雨幕中,隱隱出現兩行冷白的宮燈。


    鉛雲翻滾,雷電縱橫,鋸齒般的閃電不斷橫空過世,刺目的白照亮天際的刹那,蕭若安和帝贏,皆是看清了,那兩行宮燈上的“搖華”二字。


    提宮燈的人,皆是清一色著大帛裙的宮女,個個被雨水澆得麵色慘白,簇擁著一頂華麗的八抬大轎,轎頂懸著兩盞風燈,以及漂亮的流蘇與金鈴,在風雨中叮當作響。


    在冷白宮燈的光暈下,至水汽氤氳的雨幕中緩緩行來,像是閻王娶妻,倍顯陰森。


    “不搖香已亂,無風花自飛。是搖華太皇太後!”蕭若安微微蹙眉,“她來這裏幹什麽?”


    說話間,那頂大轎已近了,轎夫站定,可能是因暴雨,並沒有落轎的意思。


    轎簾緩緩被挑起,露出太皇太後美豔的臉,美目盼兮,氣質高貴,頭飾首飾華麗,在光暈裏閃爍著迷人的光芒。


    她的眼睛寧靜如同深淵,令人不敢直視,“也是很多年,沒聽見有人唿哀家的名號了。若安啊,若不是你提醒,哀家都快忘了,當年哀家被太上皇選入宮中,因薔薇一名過於庸俗,故而被太上皇賜封為搖華妃。”


    “薔薇……”


    帝贏心頭陡涼,抬眼看向女人,“你是相思河畔,那個丫頭口中的薔薇姑娘?”


    太皇太後挑眸微睇,語氣淡然:“沒錯,哀家當年什麽都不會,空有一身皮囊,進入這深宮大院,也是費勁了心思,才從一堆勾心鬥角的女人手中,慢慢爬上皇後的位置,一路跌跌撞撞,終於走到了如今這步。”


    “所以,你今日來此的目的,是想卸磨殺驢,除掉蕭若安與本王?”像是猜到了什麽,帝贏心底,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除掉倒不至於,”太皇太後媚眼含笑,聲音溫柔,薔薇花香在暴雨中縈繞,“哀家一介女流之輩,最討厭,打打殺殺。不過嘛……”


    她盯著蕭若安懷裏的江玉隕,嫵媚一挑唇,“哀家隻是前來,告知攝政王一些真相。”


    “什麽真相?”帝贏有些冷,猩紅的瞳孔縮了縮。


    “明亮,”太皇太後偏頭,對著暗處吩咐了一聲。


    隻見燈光照不到的暗角,浮光微動,一條暗影如鬼魅般飄出,渾身上下皆散發出死亡氣息,正是戴著麵具的明亮。


    他不緊不慢地撐開油紙傘,信步來到蕭若安身前,將傘塞給蕭若安,自己則是接過渾身涼透了的玉人,至懷中掏出一粒烏黑丹藥,喂入他口中!


    “你,你做甚!”帝贏慌得六神無主,撲上去想製止,卻被明亮反手一掌,擊出迷遠!


    塵雨迸濺,走石飛沙。


    耳邊風聲唿嘯,無情道被破的男人,如何受得了這一擊,瞬間氣血翻湧,唇角流血,險些暈死過去!


    好容易艱難的撐起身子,又跌跌撞撞至雨幕中衝來,聲音啞得不成樣子:“別碰他!他是本王的!他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


    可話未落音,卻見了渾身染血的人兒,已幽幽睜開了眼睛。


    那雙被雨水澆濕,濕漉漉的狐狸眼,正爍動星子一樣的光亮。


    可他看著的不是自己,而是那個,戴著麵具的男人!


    “是…是你……”


    江玉隕見到太皇太後的護衛,有些激動的顫抖:“你是來帶我離開的嗎?”


    “轟!!!”


    天空驚雷乍起,將夜劈得四分五裂!


    同樣劈碎了帝贏的心!


    明亮衝江玉隕點點頭,將他攔腰抱起,“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我們自然也會,兌現帶你離開攝政王的承諾。”


    “離……離開本王?”


    寥寥幾言,信息量卻大的驚人。


    帝贏短暫的錯愣之後,喑聲嘶吼,淚水奪眶而出,濕了襟,寒透了心,“江玉隕,什麽任務?!!”


    聽到這個聲音,伴隨狂風席卷落葉猛吹而來,江玉隕心身體陡寒,下意識蜷著身體,朝聲音來源看去!


    隻見茫茫大雨中,男人披頭散發,雙眸赤紅,大袖之下的拳頭攥緊,攥得青筋暴起,像是隨時都會撲過來,將他撕碎的野獸!


    江玉隕怕得不行,不停哆嗦著,不敢去看那雙眼睛,更不敢迴答!


    太皇太後的聲音,在簌簌的雨色中響起,格外清晰:“讓哀家來告訴你吧!是哀家讓他,配合若安,演了一處假死的好戲,目的就是,讓你落淚。”


    巨大的背叛與欺騙感,陡然湧上心頭。


    帝贏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隻有炙熱的液體,湧出眼眶,悄然而落,越來越多,和雨水混雜在一起,模糊了視野。


    而江玉隕卻清楚的看到,他眼眶中,湧出的並不是淚水,而是觸目驚心的紅血!


    他終於意識到不對勁,至明亮懷中掙脫出來,踏過泡在雨水裏的亂石堆,深一腳淺一腳,撲向那個令他無比畏懼的男人,“帝贏!帝贏,你沒事吧?!”


    如此滑膩香軟的手,如絲綢一般,觸碰到自己臉龐,曾經那般眷戀,如今卻倍感厭惡!


    帝贏的視野裏,隻有一片模糊的血霧。


    他痛心疾首,肝膽俱裂,悲憤交加,不欲生!


    他咬著牙,恨恨地慘笑出聲,笑著笑著,唇角也淌出了血!一把狠心的推開江玉隕,冷嗤開口:“滾吧!你這個沒心沒肺的騙子!”


    他根本看不見,隻順著那人氣息的方向,狠狠推了把,渾然不知,推到了那人臉頰,長指迴收時,又打落了他送給他紅寶石耳墜!


    江玉隕忍淚垂眸,十指顫抖著撿起跌落在泥水裏的耳墜,塞進帝贏手心,決然轉身,離去。


    帝贏握著耳墜的大手,顫抖不止。


    那麽小小冰冷的珠鏈,加一顆微不足道的銀針,卻不可置信的紮得手心生痛!


    鋒利的刺一樣!


    “啊!!!”


    他再也忍不住,嘶聲大叫了起來,被雨水澆濕的俊臉,不見往昔風采,滿是瘋狂的仇恨和絕望,血淚橫流,徹底崩潰!


    在風雨雷電交加的夜晚,如同山林深處,應劫的妖獸,聽得人心惶惶!


    偏偏太皇太後的聲音,如同補刀般響起:“來人,攝政王帝贏修煉邪術,氣急攻心,走火入魔,雙目失明,神誌不清,已無力擔任攝政王一職,即日起,其手上兵權,全部交由兵部王侍郎代理,其手上政務,全部交由吏部尚書黃大人代理,欽此!”


    “啊!!!”聞言,帝贏心痛至極處,唇齒俱顫,掌心頓時滲出冰冷的汗珠,攥著那隻耳墜,朝聲音的方向撲去,要吃人的喪屍一般,“你這個老妖婆!竟如此歹毒!本王要殺了你!”


    “保護太皇太後!”


    明亮低喝一聲,那些宮女紛紛抽出腰間軟劍,動作整齊劃一,一手提燈,一手執劍,朝瘋撲過來的帝贏刺去!


    第67章 帝贏,你不要這樣…


    後知後覺明白過來這驚天陰謀的江玉隕,震驚不已。


    他顧不上滿身的傷,伸手擋在帝贏前麵,對著太皇太後怒斥道:“你說什麽?他雙目失明?他雙目怎麽會失明?!”


    眼看那些宮女的利劍如同蟄伏在暗夜的毒蛇,眨眼功夫就要紮穿他,太皇太後不動聲色的打了個響指,那些宮女紛紛頓住動作,但手中劍,依然指著二人。


    太皇太後還沒開口,一旁順了把油紙傘躲雨的蕭若安冷笑道:“拜你所賜,他以為你死了,落了淚。他修的是無情道,一旦落淚,無情道被破,加之氣急攻心,流的都是血淚,所以,他那雙眼睛,怕是保不住了。”


    他長歎一聲,繼而搖頭道:“本王母妃說,越是漂亮的美人,越會騙人,看來是真的!”


    江玉隕卻如遭五雷轟頂,半晌才轉過身,看著跌跌撞撞撲上來的男人,一把將他抱住。


    而後用質問的眼神,看向太皇太後:“你,你當初不是這麽說的!你說是要他的眼淚,作為藥引,救你的護衛!你騙我!!!”


    “哀家可沒騙你。”


    太皇太後聲音充滿柔情,臉上掛著笑意,媚眼中,卻全是冰冷的森寒,“修無情道者,其淚的確可作為藥引。隻不過,也會破了他的道。這一點,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應該明白。你自己不懂,怨不得別人。”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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