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矮馬,緩緩進城。


    一張清秀的臉也隨之從城牆下的陰影中浮現,這張臉上還掛著沙粒,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出晶瑩的光。


    來者正是葉山。


    馬蹄踩在地上,踢踏作響。


    在這座城池的中軸線上,還保留著當年建造的石板路,雖然大部分都已被風沙掩埋,成為黃土路,但馬蹄踏過的聲響仍有所不同。


    路的兩旁是一排排黃土房。說是黃土房,實際上是木、石、土混蓋的建築。


    雖說北鎮背靠燕山,但是山路難行,而北鎮是邊疆之地,曆經戰火,本就人丁稀少,又多是老弱病殘,難以大規模開采木石作為建築材料。


    但北鎮以北,又是漠漠荒原,長期的風力侵蝕讓土地不但難以耕種,更是因此成為半土半沙的狀態。


    這樣的沙土質量,即便摻上水,和成泥,風幹之後也會變成一觸即碎的豆腐渣,最終像那些消失的城牆一般,隨風而逝。


    因而北鎮的房屋建築,大多是由石料作為基台,以木料作為梁柱,再用黃土和泥築牆。


    這樣的建築雖然依舊不能有效抵擋風力的侵蝕,但是即便脆弱的牆體受損,石製的基台和木製的梁柱都可以保證整座房屋的基本結構也不會被破壞。


    因而居住在其中的鎮上百姓就可免受房屋倒塌的危險,隻要及時對破損的地方進行修補就可以了。


    這樣的混蓋風格建築既是北鎮百姓智慧的結晶,又是北鎮人在艱苦環境下不屈鬥爭的真實寫照。


    一人、一矮馬,繼續前行。


    太陽從東南方向正不斷地升起,雖然溫度還沒有很快地上升,但是隨著一縷縷金光已經灑向整個北鎮,顯然很快就會熱起來。


    在這樣的初春時節,葉山是當然不會畏懼些許的溫差變化的,但這不代表他背後籮筐裏的“小神仙”們不會。


    在北鎮,惡劣的天氣條件決定了早晚溫差的劇烈變化。


    而與生於北鎮的葉山相比,長於燕山深處的“小神仙”們顯然有些嬌生慣養了。


    葉山可不希望他摸著黑起早請來的這些大仙們受到半點委屈,不禁雙腿一夾,催促胯下的小矮馬加快步伐。


    一路煙塵。


    這一人一騎暢通無阻,沿著北鎮的中軸線幾乎橫穿整座城池。


    到了城北,路上的兵士漸多了起來,但大多是些老弱殘兵。


    與葉山入城時見到的那些披鱗持戈的巡邏兵不同,這些人大多隻著一鱗半甲,且大多有破損。


    腰間係著的兵刃也不是多麽閃亮,而是鏽跡斑斑,有的還布滿缺口。


    這些人並不是鎮守府轄下的兵士,而是當年大戰後留下的老兵。


    如果說燕山是整個南境的北方屏障,北鎮是扼守南國的前線重鎮,那麽城北便是直擊敵人的最前沿。


    而曾經的前線駐軍行營便坐落城北。


    這也是這些老兵不願離去的原因,畢竟他們曾在這裏度過了漫長的軍旅生涯,即便沒能隨大軍還朝,即便理應解甲歸田,他們仍不願脫下這身鐵甲,不願離開這片沾染了敵人和戰友鮮血的土地。


    葉山也住在城北,不和老兵們一起住在軍營,他有自己的地方,離軍營並不遠。


    因而自打進了城北以來,便不斷地有人和葉山打著招唿。


    “葉子迴來了?又請你那小神仙去了?”顯然城北的兵士們對葉山十分熟悉,也清楚他那點小愛好。


    “嘿,小夥子又壯了,你那匹馬快馱不動你了!”有人打笑道。


    “小葉子,你好好的一個人,不愛吃肉怎麽淨跟草過不去,你看你那馬瘦的,快說你是不是跟它搶食了。”有人調侃起葉山來,頓時引得周圍人哄然大笑。


    “就是,就是,讓你小子跟我們訓練的時候都沒見你起這麽早!”


    “小葉哥哥,小葉哥哥。”一個穿著開襠褲的小男孩甩著鼻涕喊著,頭上斜戴著家大人的皮盔,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跌跌撞撞地朝葉山走來。


    胖乎乎的小手裏攥著一根幹幹巴巴的狗尾巴草,遞到葉山跟前,“小葉哥哥,這個給你,以後不要跟馬兒搶草吃了好不好。”眼裏寫滿了真誠。


    轟地一下,整條街都炸開了鍋。


    饒是葉山臉皮再厚,這時候也擱不住了,一踹馬肚子趕緊就跑了。


    隻剩下一頭霧水的小男孩和整街更加放肆的笑聲。


    葉山再往北行,便沒有路了。


    這裏曾是鎮守北鎮的最前線。


    東西兩座駐軍大營分別坐落在中軸線大路的兩側,現在成了留守老兵們的聚集之所。


    雖然曾經肅殺千裏,但如今的這裏,拒馬上掛滿了晾曬的衣物,訓練場上到處是奔跑的孩子,早已布滿了生活氣息。


    坐鎮中央的曾是恢弘的鎮南王行營,據說是北鎮唯一一座全木製建築群,雖是行營,但依然難掩王侯氣魄。


    而它坐落在中軸線上,南可以俯視全城,北直接麵對城北大門。


    如此布局,就仿佛鎮南王一人獨對北地千軍萬馬一般。如此氣魄、如此豪情,令人仰止。


    可惜的是,雖然鎮南王贏了最後一戰,這座行營卻在大戰中被一把火燒淨,留下一片殘垣,令人唏噓。


    路雖然沒了,但葉山也不必再往前了,因為繞過行營,就要直出北城門了。


    雖然南北雙方已停戰十七年,但這不代表城外就一片太平。除了危險的沙暴之外,還有縱橫的馬匪時刻威脅著這片地區。


    沒有特殊情況,北城門都是緊閉著的。


    葉山扯了扯韁繩,由行營廢墟旁經過,向東而行,直奔駐軍東大營的南門而去,最終在東大營對麵臨街的一家小店門口停下。


    葉山收緊了韁繩,翻身下馬。先是拍打拍打身上的沙土,又用袖口拭了拭額頭和兩側鬢角的汗。


    轉過身來,將牲口領到馬棚裏栓好了,又給槽子裏添了些料。想到了之前那些老兵們調侃自己的話,又看了看小矮馬,便又添了些草料進去。


    料理好後,迴到店門口,從懷裏掏出一把鑰匙,在門鎖上一捅,鎖開了,葉山推門而入。


    門外,晴空萬裏,太陽終於越過山脊,爬上了高空。


    金色的光輝灑滿了整座城鎮,卻始終無法直射小店的正門。


    隱約間,在屋簷下有一道匾,上書四個大字“北鎮客棧”。字跡、筆體與方才南城門弧頂之上的“北鎮”二字赫然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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