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昭看都沒看人一眼:“什麽叫酒鬼,我可是酒肆老板,專做這門生意的,我釀的酒,就沒有不好喝的。”“……酒肆老板?”這是什麽品種的修仙人?!“嗯哼,誰家裏還沒點小買賣呢!”還挺驕傲,鶴妄生忍不住有些好奇:“所以,你釀的酒呢?我有沒有資格嚐一嚐?”譚昭指了指旁邊的葡萄原漿:“喏,還在生產中,我跟你講,無憂鎮原先有種冰釀,入口還挺柔和的,我願以為是什麽穀子或者是靈果釀造的,但他們跟我說,是在釀造的過程中,加了界海的提純水,你說他們大膽不大膽?”鶴妄生下意識皺起了眉頭:“界海?界海的水,雜質頗多,一般人,並不建議飲用。”“是吧,我當時看到界海,也覺得界海混合了太多的東西,先不說雜質,就是晦靈之物,遠超玄澤大陸各大幽冥之所。”譚昭說著,不知從哪端來一碗酒,“但是你看這碗酒,澄澈透明,酒味很淡,卻很清冽,沒有一絲雜陳的味道,可見無憂鎮提取界海之水的技術,非常了得。”鶴妄生端過酒碗嗅了嗅,他現在入魔後,對於這些東西的嗅覺遠比做修士時更加靈敏:“確實沒有,你確定真的加了界海之水?”“確定啊,你還記得進鎮時,那條護鎮河嗎?”譚昭比劃了一下,“一般來說,都是河流入海,但無憂鎮的護城河不同,它是反其道行之,而且最妙的是,河水中栽種了一種無憂草,這草夾岸兩邊生得密密麻麻,這入釀的界海之水,便取自這條河的下遊末端。”“水流到了無憂鎮中?”譚昭打了個響指:“不僅如此,它還成為了一口井,喏,就是那一口。”所以他剛剛才說,非常確定,因為他是親眼看到鎮民用這口井的井水釀酒的。鶴妄生快速奔到井邊,說實話這口井並不大,旁邊就有取好的井水,他細細感知了一下,裏麵既沒有晦暗的雜質,卻也沒有純淨的靈氣,隻能說它是一汪非常單純的水。但在玄澤大陸,什麽屬性都沒有的水,反而是最特別的。鶴妄生很奇怪:“為什麽從前,一直都沒有人發現這一點?按理說,這早該被人察覺到才對。”“……你忘了,這裏是無憂鎮。”換句話說,無憂鎮,狗都不來,更何況是修士了。“我們去看看那條護鎮河吧。”循著水道,這次他們是從河尾往上遊走的,雖然是夜晚,但水中飄蕩的水草依舊清晰可見,鶴妄生伸手采了一株,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它就是普普通通的綠色水草,就同天底下所有河裏的水草一樣,就連模樣,也沒什麽奇特的地方,如果一定要說特別,它的葉片是五角形的,葉尾帶著一點點的鋒芒,但這絲鋒芒對修士而言,實在無足傷害。兩人循著河一路走到了界海邊,這裏的河水就渾濁很多,與界海的交界之處,更是混雜著各種濁晦之氣。“是不是很驚訝?”鶴妄生點了點頭。“崔夢寺知道的時候,他也很驚訝。”“他也知道?”譚昭點了點頭:“這個秘密,是我和他一起發現的,而且你不覺得……這很反常嗎?”“而反常即為妖,我問過鎮上的老人,他們說這條河是原本就有的,不是哪個修士或者是什麽大能布了陣引了這條河,而且……”“而且什麽?”“而且自從我栽種下葡萄靈植之後,那口井裏的井水就開始變多了,本來隻有淺淺一汪,所以鎮民平日裏都不用這口井水,隻有在釀酒的時候,才會取一些井水釀造,故而這酒算是無憂鎮款待來客的最高待遇。”“但現在,你也看到了,它的水位線在這會兒了。”譚昭比劃了一下,“其實,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什麽問題?”“天道這種存在,我打過的交道,沒有一百應該也有幾十了,就算是崩壞的天道,應該也沒有這麽失衡偏頗的。”天道多數是天生地養的靈智,是與世界同在的一個運轉機器,直白點來講,它不應該有任何的偏倚,人與動物在它麵前,是絕對平等的。但這方世界的小天道,給他的感覺實在不像是正經天道。就比如上次他試探小天道那迴,他說可以代替鶴妄生做斬碎修仙界的執劍者,小天道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拒絕的原因居然是發不出功德。別搞笑了,天道就是印刷功德的,怎麽可能會發不出功德。所以排除所有的不可能,那麽剩下的那個選項哪怕再離譜,應該也是事實。“你的意思是?”譚昭湊過去,用神識傳輸: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困住的小天道,其實就是馳冥呢?“怎麽可能!人怎麽可能……”譚昭卻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畢竟除了這個,我真的想不到有任何的可能了:“那如果,不是人呢?或許,隻是一部分的侵染。”鶴妄生穩了穩心神,如果事實真的如阿昭所猜想的,那麽哪怕他做任何的犧牲,也換不迴玄澤大陸的寧靜:“你……有證據嗎?”譚昭指向幽深的護鎮河,又朝幽深的界海努了努嘴:“我前些日子在泛洲城中,找人打聽了一點消息,界海是一萬年前才出現的。”而小天道曾經似是而非地跟他說過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其中一條,就是他跟小天道索要穀螢石,小天道跟他說,它們都被人偷走了,它守不住它們。聯係到一萬年前的玄澤大陸靈氣充沛,修士遍地開花,卻在短時間內靈氣枯寂,有沒有一種可能,它們並不是沒了,而是在眼前的界海裏呢。第102章 半副慈悲骨(三一) 你終於來了。想要驗證這點很簡單,隻需要下到界海海底一探究竟就行了。“我去吧,我認識玄龜,它可以替我引路。”上次鶴妄生偷渡去凡人界,就是托玄龜的忙才得以成行。譚昭聞言,擺了擺手:“我也沒準備跟你搶這差事,我運氣那麽差,下去估計就算是擺我麵前,我估計也找不見。”最重要的是,他還是個外來者。鶴妄生輕輕一笑:“你前科太多了,我可不信你。”……什麽前科,譚某人表示不承認。適時,月上當空,譚昭一個人站在界海邊,此時距離鶴妄生叫來玄龜跳入界海已經過去一炷香的時間了,海麵上一片平靜,就像掉進了一顆小石頭那麽平靜。係統:你在想什麽?[我在想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我上次租了個潛水艇下去,沒過三分鍾就卷起了孽海滔天,得虧溜得快,不然人都要沒了。]係統:哈哈哈哈,我猜你就是在想這個,想開點,畢竟你一直都是這種待遇。[萬一我想不開呢?]係統:那你就再跳一次界海,讓氣運之子撈你,腦子進了水,說不定就想開了。[……你退休之後,奇思妙想真是越來越多了。]係統靦腆一笑:謝謝誇獎:)。這邊廂主統倆聊得有來有往,那邊鶴妄生已經在玄龜的幫助下,深潛到了界海的底部,怎麽說呢,界海比他想象中的要淺不少。玄龜在幽深的海水中,為他泛起絲絲縷縷的指路熒光,鶴妄生跟著玄龜遊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雙腳就踏在了實地上。他嚐試著跟玄龜溝通,玄龜卻半點兒沒理他,自顧自地往前遊,鶴妄生沒有察覺到危險,隻能跟上去。停停走走,大概在海底走了又是一炷香的功夫,幽深的海水開始變得澄澈起來,鶴妄生感覺到海水中的靈力在不斷地增加,直到他走到一扇門的門邊,這裏的海水已經清澈得跟上麵護鎮河的河水一般了。“你帶我來……”鶴妄生才發現自己能唿吸了,他欲詢問玄龜一些線索,卻發現本來在他前麵帶路的玄龜早就不見了。他居然完全沒有發現,鶴妄生忍不住迴憶當年救助玄龜的場景,並沒有任何的不妥,他隻得按下心頭的疑惑,浮身過去查探這扇奇怪的門。界海的海底,居然有一扇門,而且這扇門是四四方方鑲嵌在海底的,目測來看,約有十尺寬,且門上麵懸掛著一些非常獨特的鈴鐺,此刻它們全部漂浮在水中,偶爾有水流飄過,會發出極有韻律的碰撞聲。鶴妄生說不出是什麽感覺,但每聽一下,他就覺得心上的塵埃被人掃去了一分。感知到這些,他並沒有盲目地去推門,反而是拿出了影留石想要把這扇門記錄下來,然而奇怪的是,哪怕是各大秘境都能使用的影留石,居然在這扇門前失效了。見此,鶴妄生愈發謹慎,他試圖去記下這扇門的模樣,然而當他閉上眼睛時,眼前卻再也沒有那扇門了。就好像,它是不可被記住、不可被銘記的存在。鶴妄生忽然意識到,如果他就這麽扭頭離開,恐怕連遇上這扇門的經曆都無法言止於口,思及阿昭的猜測,他毫不猶豫伸手推向了這扇門。“吱嘎”一聲,仿佛是從遠古傳來的聲音,陳舊喑啞,卻並不難聽。鶴妄生沒想到自己這麽輕易就推開了這扇門,門隙開了一層光芒出來,照射在界海黝黑的海水之上,海水頃刻間卻照亮,然後水流的速度愈發快了起來,就仿佛它們遇上了什麽叫它們高興的事情,此刻歡欣鼓舞地不知道做什麽好了。好奇怪,他為什麽要去理解海水的想法?更可怖的是,他居然還真的理解了。鶴妄生搖了搖頭,側身鑽進了門裏。他的動作極快,門被關上的速度也極快,快到他一扭頭,這扇門就直接消失了。鶴妄生有些惱自己的魯莽,但抬頭看到的一切,卻叫他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這是如何駭人的一幕啊。隻見白光照耀之處,有一個巨大的雲團,雲團是帶著五彩的,就像是傳聞中接引渡劫修士的霞光一般,這本該是非常聖潔的一幕,卻因為染上了黑色的晦氣,顯出了幾分妖冶可怖的感覺。準備來說,這個巨大的雲團之上,布滿了吸吮雲團霞光的黑芒,它們就像是寄生蟲一般,無孔不入地纏繞著雲團,僅有的幾分霞光透出來,也帶著幾絲可憐的味道。鶴妄生幾乎是在一刹那間,就感同身受地難過起來,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難過什麽,隻知道等他迴過神來,他的眼淚已經流下來了。【孩子,別哭。】鶴妄生想說自己沒哭,撫上臉頰,卻滿是濕潤。“你是……誰?”【我是誰?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終於來了。】鶴妄生隻覺得自己的眼淚流得更兇了,他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淚腺,隻覺得他這輩子所有的眼淚都要在此刻流幹了,為什麽他會這麽悲傷?“我……”【不必說話,我的力量不多了,走吧,往前走吧,不要迴頭,往前走吧。】走?走到哪裏去?鶴妄生心裏充滿了疑惑,他想要停留下來問清楚,然而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在推著他往前走,它不讓他迴頭,不讓他遲疑,不過是幾個唿吸的功夫,他就覺得自己像是失去了唿吸的魚一般,被人拋上了海麵。“噗”鶴妄生嘔出了一口氣,再睜開眼睛,自己已經仰麵躺在了界海的岸邊。“你怎麽樣?沒事吧?”譚昭伸手去探鶴妄生的脈,卻被人一瞬躲開:“我沒事,我……”“什麽?”“我……”鶴妄生擦了擦臉上不知是水還是眼淚的液體,“我知道,我該怎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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