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頓時又吸引了幾位聽客:“那你倒是說啊。”“說便說,那華海觀最有名的道長,便是那合川道長,他甚至還受邀進宮為太後祈福過,對吧?”見眾人點頭,此人才又開口,“可惜啊,他居然是個騙子!”“什麽?怎麽可能?!”“我乍一聽到,也覺得是假的!可今日有得道高人上華海觀論道,那高人姓鄧,端的是仙風道骨,一言便指出那合川道長心思不正,全無半分道門靈光之根基。”“謔,這可真是”這騙人都騙到皇家頭上了,那可是要殺頭的啊。“最精彩的是,那鄧道長還說了一句話,你們猜是什麽?”“是什麽?”“他說啊,那妖孽托生的翼王妃,乃是修士轉世渡劫,她倘若渡劫成功,必然福澤大陵,可如今她渡劫不順,還反被汙蔑是妖,恐怕難結善緣!”譚昭:……別說,鄧老板找的這人說書天分,是真的不錯。第11章 穿越勸退指南(七)“嘶真的假的?”便有人聽完不信,“這合川道長在京中信眾甚廣,道法也是出了名的深厚,這位鄧姓道長憑什麽一言就斷定合川道長身無道行?你有何憑證?”本朝皇家崇尚道教,上行下效,民間自然也對道法甚為篤信。這發出質疑的董姓書生便是那華海觀的常客,尋常初一十五都會去觀裏拜拜添些香火錢,某些特殊節日裏,還會換上道袍去觀裏幫忙。這一聽有人竟敢詆毀合川道長,當即就坐不住了。“對啊,你說這些話有什麽憑證!別不是那妖孽施法來給自己洗清名聲的吧?”這話,可直接把說熱鬧的人給惹毛了,當即就要動起手來,幸好旁邊的人攔了一下,才叫他隻能開口懟人:“你們簡直好笑之極!鄧道長仙人之姿,你見到必然不會再懷疑他的本事!再有,那華海觀大殿裏供奉的可是三清道祖,道祖麵前,何等妖孽敢造次?”“姓董的,你在合川那兒投了不少錢吧,你看他是保你中舉還是保你家財萬貫了?”這話可真是紮心紮肺了,差點兒沒把那董姓書生直接氣哭,但此人卻猶覺不夠,“沒有吧,他就是個騙人錢財的假道士!”“你”“我勸你還是盡快啟程去華海觀,要不然去得晚了,怕是什麽都撈不迴來了!我方才從那邊來的時候,已經有香客去衙門報官了,怕是這會兒已經抓到人開堂審訊了。”謔,真的假的?衙門的人不會真管這個吧?這要是管了,豈不是直接砸皇家的招牌?便有人覺得蹊蹺,畢竟短短數日,什麽妖孽橫行、道法造假一齊來了,聽著就不像是什麽巧合:“你這書生,端是會巧言令色,即便那合川道長是個假道士,那也不能證明那位鄧道長就是個真人吧?”“誰說不能!”“哦?那你倒是說來聽聽。”此人便又緩緩道來,言說那鄧道長乃是禦空飛行而來,端的是仙人之姿、氣質卓然,不僅如此,他一口還可斷乾坤:“當時也有你這等不服他的人,他都一一與之對話,之後無人不為之信服!更有,你猜這天底下假道士紛紛,為何獨獨隻針對合川道長一人?”“為何?”“蓋是因他仗勢欺人、大肆斂財、強搶民女、殺人害命,侮辱道門清淨之地!”譚昭和鄧繪那日定下計策後,就準備找個切入點來點燃這場搞事運動,剛好華海觀就給了這麽一個現成的導火索。這個所謂的合川道長,明麵上是個似模似樣的得道高人,日日出入高官府邸、皇宮大內,可以說是比一般京官的臉麵還要大,當道士當到這種程度,完全稱得上是光宗耀祖了。可這位合川道長如此會逢迎,卻是個真本事沒多少的,不僅如此,背地裏卻幹了不少蠅營狗苟的醃事,當日鄧繪偶然看到了此人的麵相,便立刻決定去當個好人。畢竟,所謂道法,自在人心,官府若要替合川遮掩,大可將之歸結為道門內部事宜,以不方便插手為由放手不管。可現下樁樁人命案子、累累血書訴狀,京城府尹若還想幹下去,就絕對不可能閉目塞聽。“你這話,可當真?”“自然當真,我敢以性命作擔保!”這可真是天大的醜聞了,一群書生一聽,當即就要下船去湊熱鬧,船家早就收了錢,聞言也不阻止,將船開到岸邊後,便放人下船。“譚兄,不去嗎?”這不是剛才邀請他拚船的書生嘛,譚昭不答,隻說:“周兄不也沒去?我一個外鄉人,不知道前情後事的,去了無非就是踮腳看看人家成排的後腦勺。”“那譚兄可真是太多慮了,譚兄身高頎長,怎麽的也能踮腳看見衙門裏的官老爺審案子。”這書生一看就不是正經書生呐,譚昭在船頭找了個位置坐下:“可我被周兄騙上了船,卻還沒看夠這湖光水色,難道應該下船嗎?”周姓書生當即撫掌而笑:“譚兄當真是個妙人,那合川在京中地位頗為特殊,我若是去湊這熱鬧,怕自己這拳頭不聽使喚,若是把人打出好歹來,那可就是得不償失了。”……這什麽危險發言啊?你聽聽,這像是書生說出來的話嗎?事實上,譚昭一早就發現了,這人腳步輕盈,身板挺直,若說是書生,那也是暴徒書生:“周兄好膽魄,衙門裏都敢動手!”兩人說話的功夫,船家已經又集齊了一波遊客,水波一蕩,這次行船終於是穩當了。譚昭愜意地叫了壺茶,倚著欄杆看不遠處的湖景,此刻天邊微微泛黃,相信再過不久,斜陽西下,落霞湖的美會完全呈祥在他的眼前。“這落霞湖的霞光,真是看多少遍都不會膩啊。”周叔頤也學人點了壺茶吃,可惜這茶終究是不對味,於是他迅速找人又要了壺酒,這才露出了暢意的笑容,“譚兄,應當會武吧?”“何以見得?就因為我救了兩小孩?”周叔頤挑了挑眉,平白讓本來周正端方的臉多了兩分輕佻感:“嗯,不行嗎?尋常書生,可做不到一手單拎一小孩兒還穩步撤退的。”“那隻能證明我不是尋常書生,他們體格差,難道還怪我力氣大不成?”周叔頤笑了笑,便也不追問,隻提著酒壺趴在欄杆上看著遠處:“其實今日,我的心情不大好。”“看出來了。”“何以見得?”譚昭指了指人手中的酒:“若是心情好的,喝茶便可。”意思就是你借酒澆愁,都這麽明顯了,他實在很難當作沒看到。“你說得也對,可明明這麽簡單的事情,算了,不說也罷!”周叔頤說著,心中更覺鬱悶,忍不住又灌了一口酒。看出來了,這年輕小夥確實是遇上了難解的煩心事。譚昭一品,便說:“既然不開心,又何必勉強自己笑呢,這大好的湖光水色擺在這裏,可不是想要看你借酒澆愁的。”“那你說,我應當如何?”譚某人就笑了:“找樂子這種事情還要別人教嗎?誰叫你不高興,你就叫他也不高興唄。”周叔頤:“……那倘若,這人是你朋友呢?”“若是朋友,難道不是更應該將你的心情說出來嗎?都是朋友了,還要遮遮掩掩?是酒肉朋友呢,還是場麵朋友啊?”周叔頤搖了搖頭:“都不是,是曾經真心相交的朋友。”好一個真心相交的朋友啊,難怪美景當前,都要飲酒作樂了。“我這個人,最討厭別人欺騙我,我是真心拿她當知己朋友的,卻沒想到她從頭到尾連身份都是假的。”周叔頤滿飲一口酒,輕聲說著,“三年前,我已與她割袍斷義,隻是最近,她……出了些事。”譚昭有些後悔留下來了,畢竟他實在不是多會勸人的性子:“你很想幫她?”周叔頤卻嘲諷地笑了笑:“我哪有什麽立場幫她?站在世俗的層麵上,我如果真的站出來,恐怕她的境地會愈發不好。”……算了,不勸了。譚昭幹脆送了瓶小酒給人:“找樂子都不會,喏,請你喝酒。”“什麽酒?”周叔頤本來不是隨便喝別人酒的人,可這酒實在是太香了,一口下去,便覺得從前二十餘年的酒都白喝了。“你這酒,還有嗎?”“沒有了,從家鄉帶的,攏共就這麽些,喝完就沒了。”他還得開酒肆呢,可不比從前大手大腳地送人酒喝了,“天快黑了,我得走了。”周叔頤這才發現,行船早已又靠岸,他剛要站起來喊人,卻見自家的仆人早在岸邊等候:“三少爺,老爺叫你趕緊迴家!出大事了!”**另一頭,譚昭出城門恰好就遇上了裝完世外高人的鄧繪。“你怎麽也從城裏出來?”“去落霞湖觀景了,做戲做全套,別說,落霞湖的霞光確實是極美的。”譚昭等馬車停穩,一下躍進馬車裏,“你那邊怎麽樣?合川招了?”“你居然丟下我一個人去遊湖了!好過分!”鄧繪控訴道,“罰你明天陪我來城中給合川定罪!”“……你給合川定罪?這不該是官府的事情嗎?”“官府那邊,辦事那叫一個墨跡,你看宋餛飩像是能等的人嗎?”鄧繪將身上的障眼法去掉,畢竟裝高人嘛,他自己的臉還是太嫩生了一些,“所以,咱們還得稍微再使點勁,最好是能讓合川自己開口吐露罪行。”譚昭卻覺得沒必要:“合川既然犯下累累罪行,必然不可能輕言吐露,他要是真這麽快鬆口,外邊的人隻會覺得是你施法叫他開口的,而非他自願真心認罪。”鄧繪:“……你想得真仔細。”“還好吧,基本推論而已,你與其叫他開口,不如讓苦主們開口,人如果不為自己的權益爭取一次,是不知道自己能辦成多大事的。”譚昭托著腮看人,“你就是他們願意站出來的勇氣和底氣,鄧道長,你現在就是他們信仰的力量呐。”鄧繪好半晌沒說話,許久終於找迴了自己的聲音:“譚昭,你真的很會用陽謀。”光明正大地對付人,還叫人全無招架之力,這光是想想,就爽翻了,他忍不住有些好奇:“你綁定的係統,不會是什麽爽文打臉係統吧?”第12章 穿越勸退指南(八)爽不爽文什麽的,譚昭自然是不太願意透露的,倒是宮裏麵的新帝,這會兒心情可謂是非常不爽。華海觀的牌匾當年乃是聖祖皇帝親自題名賜下的,當時的觀主曾經跟著先祖打天下,後來建國後卻是半分權勢也沒要,孑然一身又迴了觀中清修,聖祖感念其付出,這才給華海觀賜下臉麵。如此經營百年,華海觀也從當年的山野小道觀變成了如今香火鼎盛的皇家道觀,加上合川會做人,他登基那會兒合川替他宣揚了不少好名聲,如果是在今天之前,新帝對合川還是挺有好感的。但現在嘛,嗬,不知所謂的東西!“還請陛下明示。”“明示?你要朕明示什麽?他合川辦出這樣的事來,居然還想求朕的寬恕?他當朕是開慈善堂的嗎?”陳府尹當即跪地:“臣惶恐。”要說京官之中最難當最掉頭發的官職,當然非京畿府尹莫屬了,畢竟地方上的府尹完全可以自行斷案,而京中呢?一旦觸碰到了黃線,上頭一大摞的大官勳貴壓下來,他就成了中間的受氣蟲。像是合川案,如果大理寺或者是刑部願意接過這個案子,陳府尹絕對當場歡欣鼓舞地雙手奉上。隻可惜,像是這等美事,他也就做夢的時候稍微想想。現實是,他還得跪著聽陛下的責罵。新帝的脾氣發夠了,理智迴籠,還得想辦法將此案圓過去。合川的生死對天子來講,自然是無足輕重的,可合川為皇家背過太多的書,倘若真的臭名昭著到要寫進史書的地步,那就是他為君時的汙點。新帝是個很小氣的人,所以他絕不允許這一點。“朕聽聞,那合川的事情曝露出來,是有一個姓鄧的道士攛掇的,此人現在何處?”陳府尹便說:“迴稟陛下,此人微臣並未親眼見到,據前往華海觀的衙役說,此人可騰挪雲海,當日曾有百姓邀此人一同來衙門聽審,他卻說時機到了,自會前來。”新帝一聽,卻覺得此人不過是故弄玄虛,為的恐怕是借所謂道門之法替被合川害死的人伸冤,隻這法子蠢得很,合川可以死,但皇家的臉麵絕不能有損。若是聰明些,就該暗地裏結果了合川,合川前幾年還是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若是死了,他也不會過分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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