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孫兒讓白廣恩督一軍,從靈寶附近南下,做出了向豫南挺進的動向。他們好像是聯絡了河南本地的豪帥李際遇、沈萬登這些人,想直插闖軍的心腹,把堵在靈寶的闖軍主力騙到南麵,好打一個側擊。


    隻是李際遇那些人是什麽人物?真是一個賽一個圓滑!老孫兒寄望李際遇幫忙,不知道是吃了多少下酒菜呀,還是讓豬油蒙了心?李際遇當然是第一時間把這件事情告訴給了咱們大元帥。”


    許都雖然在善戰中表現草草,讓“守汴名將”高謙痛打了一遍。可是他熟讀兵書戰策,在事後複盤這方麵的眼光倒不錯,聽了李瑋群的介紹以後,馬上就分析說:


    “白穀先生……孫傳庭既然隻是想調動闖軍,而不是真的要在豫南、豫中一帶和闖軍作戰,那麽讓作風圓滑的李際遇把消息透露給闖王,不就正好可以通過使闖王調兵南下防備的方式,起到調動闖軍的作用?我想李際遇不可靠,大概正在孫傳庭的預料之中吧!”


    許都的分析讓李遠和李瑋群兩人皆雙眼一亮,對他的洞見感到佩服,方以智和陳子龍也都點頭,表示了讚同之意,方以智跟著說道:


    “白穀素以兵略戰策知名於天下,不至於犯出這樣低級的錯誤。”


    “這好像也有道理。”


    李瑋群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兩圈,他之前沒有站在明軍的立場仔細思考,現在聽了許都的說法以後,再聯合此戰的前後經過,便覺得許都的說法極有道理,很可能就是孫傳庭本來的方略布置。


    “確實就像你說的那樣,大元帥分兵至汝州等處布防以後,秦軍雖然做出了大舉南下的態勢,可是卻沒有真正地在汝州和闖軍大打出手,反倒是趁機出靈寶一線,連下陝州、澠池,到新安以後,又分兵旁略龍門關,直逼到洛陽、虎牢一線。


    秦軍的偏廂車十分厲害,他們立定車營以後,劉芳亮將軍和馬世耀將軍連衝數陣都未能打破,闖軍才隻好改換辦法,收縮了戰線。


    隻是秦軍的車陣,按咱們大帥和穀將軍的說法,是利於守而不利於動。秦軍疾馳突進以後,糧道反而越扯越遠,全靠黃河北岸的明軍以糧船接濟,大元帥便派了補帥偽作秦兵,劫了糧船,一下子就讓孫傳庭進退維穀了!


    秦軍斷糧後,孫傳庭本想撤兵迴關休整,可他手下的幾個總兵官,誰都不願意留在後麵走,一定要自己先走,這樣爭執不休的時候,李雙喜將軍和黨守素將軍就帶著輕騎攻破了澠池渡,斷絕了秦軍迴關之路。


    隻是孫傳庭督帶的這一支秦軍部隊,確實是比以前傅宗龍那些人所督兵馬厲害許多,被闖軍切斷歸路以後,還是死守大營,大元帥和羅副帥親自領兵攻打,苦戰一整天才奪下了秦兵大營。”


    李瑋群說得簡單,但許都卻知道豫西的這場大戰,中間過程必然是險象環生,孫傳庭和李自成都不是尋常人物,他們的針鋒相對之間,必有一番引人入勝的精彩博弈,隻恨自己身處豫東,未能親與此戰。


    “那闖軍攻破秦兵大營以後,孫傳庭和剩下的秦兵又如何了?”


    李瑋群說到這裏,不禁苦笑道:“孫傳庭所督的秦兵十足能戰,他們雖然斷了糧,卻把新安附近州縣城鎮的公私糧秣全部搶掠一空,所以並沒有一戰即滅。


    我聽說孫傳庭破新安城的時候,是得到城中不法官紳二百八十餘人響應打開的城門。但是秦軍入城以後,不僅把城內所有糧食全部掠走,而且孫傳庭還不相信那些開城官紳是真心投降,他在城裏找出了兩個秦軍將領認識的高年老人,讓他們指認二百八十名官紳裏保證親近官府的人,總共指出來了五十多人。


    除掉這五十幾個人以外,新安城裏平民百姓,包括打開城門的那二百多名官紳,就都讓秦軍一口氣殺光了。


    我們後來從秦兵俘虜那裏聽到,孫傳庭的說辭是秦軍入豫以來,處處遭到百姓的抗拒和襲擊,相反闖軍卻在情報和糧秣上,處處得到百姓的幫助,所以他說闖軍在河南如魚遊於水、鹿隱於林,要捉魚、要捕鹿,一定要先把水抽幹、將林伐空。


    孫傳庭還說什麽,既然從軍,就不能以多殺為恥。他說新安城已經被闖軍攻占,城裏的官紳百姓既然沒有在城破的時候為殉國,就等同於投降闖軍的奸民,合城剿洗、一分路搜殺,也是理所應當的。”


    李瑋群的這番話,又令許都無言與對。他當然明白合城剿洗的含義是什麽,而且當他聯想到孫傳庭長年以來為明朝官紳士人們所熟知的,那種一貫強硬直橫的為官作風以後,也十分相信在困境之中,孫傳庭是極可能幹出這種簡單粗暴的殺戮來的。


    曆史上孫傳庭是在寶豐合城剿洗,進行了三光式的大屠殺,最終導致秦軍在撤退的時候,因為殺戮太徹底,甚至連一個民夫、一個向導都找不到,在闖軍追擊之下,登時徹底瓦解。


    這迴孫傳庭在新安的情況倒是好了許多,雖然黃河上的糧船被李過偽裝成秦兵燒毀了一大批。


    但黃河北岸畢竟還全部在朝廷的控製之下,危急關頭,逃到黃河北岸懷慶府等地的河南巡撫王漢和河南巡按蘇京,趕忙學習左良玉,強行“征集”來了一大批民船,冒著被闖軍燒毀的風險,衝往南岸,把陷入重圍的秦兵撤出了許多。


    “秦兵被圍在黃河邊上以後,繼續負隅頑抗。老孫兒這個人治軍確實厲害,這麽被大元帥圍打,兵馬都沒有一下潰散下去,反而一口氣撤迴了黃河北邊不少人呢!我聽說他坐船跑去懷慶府以後,還重新聚集起了兩三萬的秦軍殘部呢!”


    “白穀竟然還撤出了三萬人之多!”


    方以智心裏先為孫傳庭於困境之中撤出三萬秦軍感到竊喜,繼而又馬上拍了自己一巴掌,先不說陳子龍和許都兩人,自己方家和闖軍的關係,可比他們兩人深太多了,難道還能坐視孫傳庭反敗為勝嗎?


    “嗯,所以大元帥才要召咱們大帥去開封,大約就是商議下一步追擊老孫兒殘部的事情吧!”


    李瑋群說到這兒,大家才知道原來李來亨即將前往開封,陳子龍、方以智、許都三人也因此對自己的命運前途,都產生了不確定的想法。


    許都忍不住問道:“那我們要去哪裏?大軍都要前往開封嗎?那闖軍又要視徐州如何?”


    李遠也皺起了眉頭,大元帥突然召李來亨迴開封去?徐州剿總雖然因為內訌,自行瓦解,可這消息大元帥應該還不知道呀!


    徐州尚未攻克,東線威脅還沒有解除,大元帥怎麽就要召李來亨迴開封去了呢?


    “徐州呀,當然還要接著打呀,又不是咱們所有人都迴去開封。大元帥隻是召迴咱們大帥一人而已,這邊大軍一樣是要繼續攻打徐州的。大元帥的意思是讓穀將軍臨時接手江淮經略使一職,開封那邊事情緊急,老孫兒可比徐州剿總難對付多嘞!自然要咱們大帥去幫襯幫襯呀。”


    “這……”


    李瑋群是個少年軍官,思想單純簡單,沒有想得很複雜。可是方以智這些人,且不說他們都是讀過許多史書的士人,就說他們剛剛經曆了一場徐州變亂,就知道李自成突然將李來亨一人召去開封,事情絕對不簡單。


    方以智對李自成和李來亨的關係還不怎麽了解,他也不清楚自己的堂兄方以仁在闖軍內部屬於什麽派係,眼前的李遠等人又屬於哪一陣營。


    隻是李自成的這種做法,讓方以智突然感覺到,這闖軍之中似乎也有暗流湧動,並不是真正如梁山好漢那樣簡單的隻有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秤分金之事——何況即便梁山,不還有晁蓋和宋江之事嗎!


    許都想法和方以智相同,他先行問道:“名泊,那我們要去那裏?是開封,亦或是歸德?”


    這個答案李遠也無法作答,聽過李瑋群的話後,他自己的心中都對李自成的做法產生了幾分疑慮,又怎麽能幫許都做解答呢?


    李瑋群卻沒有多麽在意的樣子,隻是簡單迴答說:


    “方書記想要見你們!當然是跟著我去歸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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